“搶著說”與“想著說”

◎ 游宇明

生活中有這樣一種人，沒有見識卻喜歡指點江山，不愛思考卻好發驚人之語。

包工頭某甲說：“讀書對一個人的前程沒多大作用，我一個朋友小學都沒畢業，賣紅酒身家上億了。”旁邊的某乙說：“你的話好沒邏輯，我相信你的朋友賺了錢，但知識的價值無法估量，比如那些造宇宙飛船和手機芯片的，哪一個不是學富五車？”某甲說：“此言差矣，沒有我朋友這樣的人提供稅收，那些造宇宙飛船和手機芯片的人吃什么？”某乙反駁：“你朋友不做億萬富翁，別人自可取代，而那些造宇宙飛船和手機芯片的人，卻不是普通人能夠代替的。”某甲說：“遠古的人任何教育也沒接受，社會上什么高科技都沒有，不也同樣過來了？”某乙說：“你如此強詞奪理，咱們就沒有討論的基礎了。”

我震驚于某甲的思維，覺得他辯論的起點就是錯的。其一，一個人是否得到充分發展，與其個人潛力的被挖掘程度相關，卻未必與他擁有的財富有多少聯系。億萬富翁們當然有自己的貢獻，但華羅庚、袁隆平、愛因斯坦從來沒進過財富榜，其貢獻卻絕對不比許多億萬富豪小；其二，包工頭賣紅酒的同學給國家提供了稅收不假，但讀大學的人同樣可以做老板、為國家提供稅收啊。只要好好考察一下社會，我們無論如何都得不出讀書對個人發展沒影響的結論。某甲的奇葩之語印證了漫畫家李肖飏的一句話：“有理的想著說，沒理的搶著說。”

沒理的人并非不知道自己無理，他們之所以喜歡“搶著說”，首先是要出風頭。“知識改變命運”“尊重知識、尊重人才”是社會的共識，你們這樣說，我也這樣說，還有“新意”嗎？現在我偏要來個“教育無用論”，就顯出了我的“不凡”見識。當然，我也明白這是胡扯，為了不讓你駁倒，我就要以聲量、速度、脾氣、狡辯之類蓋過你，使你不得不屈服。

喜歡“搶著說”的人普遍有一種自辯傾向。我學歷低，就要否定高學歷的意義；我工作平庸，就要故意貶低科學家的作用；我比較自私，就要說現在的社會環境如何如何愧對高尚。在這些人看來，我已“躺平”成這樣了，你們個個風光、受人敬重，不是打我的臉嗎？他們需要的是這樣一種認同：自己的“躺平”不是才華欠強、操守欠佳，而是由于選擇的明智。

我不喜歡沒理卻想“搶著說”的人，這種人不想擁有正常的是非心，不在乎事物的真相，希望與之交流思想，等于是開著汽車沿相反的方向去追一個目標物，結果只能是彼此的距離越來越遠。“裝睡的人叫不醒”，此之謂也。

有位著名人文學者曾經極力提倡“有幾分證據說幾分話”。在他看來，你要說話，先要想想背后支撐它的論據是什么，沒有把握不要亂說。我的大學老師將這個道理具體化了，他說：你們以后辯理也好，做學問也罷，不能出現孤證，否則，站不住腳。這位學者與我老師的見解應該是表達意見的金玉良言。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是辛棄疾一首詞中的一句，很能說明心心相印的價值，與人交流更需要這種心心相印，缺少了，等于玫瑰插在石頭上。生活早已驗證：有話“想著說”比“搶著說”更有長久的力量，也更能深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