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綠色通道的大貨車真的是運輸鮮牛奶嗎

張振華 任鵬 付連營 陳凱 徐子涵

經過進一步檢查，工作人員驚訝地發現，這輛貨車所裝的液態貨物，僅僅是在液袋閥門口位置裝的是牛奶，閥門口下，還有另一道閥門

“不對啊，運輸鮮牛奶的車輛，不是需要有恒溫式牛奶運輸裝置嗎？這樣裝載不會變質嗎？”凌晨時分，山東省高青縣某高速路收費口綠色通道口上，工作人員正在對一輛大貨車進行例行檢查。司機聲稱車上運輸的是鮮牛奶，工作人員打開液袋包裝口的閥門，看到液袋內也的確是牛奶。但是細心的工作人員還是發現了可疑之處：鮮牛奶的運輸裝置不對。

經過進一步檢查，工作人員驚訝地發現，這輛貨車所裝的液態貨物，僅僅是在液袋閥門口位置是牛奶，閥門口下，還有另一道閥門。在那道閥門下，裝的都是葡萄酒。

這輛貨車為啥要這么干？在高速路收費口，運輸鮮牛奶的車輛走的是綠色通道，免收過路費，而葡萄酒不屬于免費項目。騙取高速綠色通道的免費待遇是他們的真正目的。

2022年5月30日，查獲偷運葡萄酒的高速路收費管理處向高青縣公安局報案。

有經驗的工作人員和辦案人員作出初步判斷，這名貨車司機黃光很有可能不是初犯，甚至可能不是個例。

為了不驚動背后可能存在的其他團伙成員，高速路收費管理處依照相關規定，在黃光補交了過路費后，讓他開車離開了。

黃光終于松了口氣，他以為補交了過路費，收費站也讓自己離開，這件事就過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公安機關并沒有真的給此事畫上句號，而是加緊了背后的偵查工作。高青縣公安局對于此案高度重視，將此案確定為“山東高速集團被詐騙案”，抽調精干警力全力偵辦。

順著黃光這條線索，通過檢查相關通關記錄，公安機關發現，“玩這一手”的大貨車司機不止這一輛車，很快，20多輛大貨車進入了公安機關的偵查視線。

公安機關很快就成功鎖定了主要犯罪嫌疑人宋大全。宋大全名下一共有5輛貨車跑長途運輸，此外，宋大全還雇用了22輛貨車跑運輸。公安機關懷疑，宋大全涉嫌多次偷逃高速通行費。

但此時，宋大全并不知曉自己已經被公安機關盯上了。黃光是宋大全雇用的司機，宋大全以為黃光雖然被查，但補交了過路費，就沒事了。

牛奶的下面是35噸葡萄酒

2022年6月9日晚，專案組民警通過技術手段，發現宋大全名下的另外一輛貨車從新疆行駛至河北境內。高青縣公安局立即組織警力，經過一夜秘密追蹤，終于在山東萊州高速服務區將司機劉瀟抓獲，當場查獲葡萄酒35噸。

這一路上，劉瀟也是如法炮制，將純牛奶倒在容器的閥門口處，讓檢查人員誤以為這是一貨車牛奶。從山東到新疆這一去一回，他逃掉了約1萬元的高速費用。

劉瀟到案后，車主宋大全多次撥打劉瀟手機及向他發送微信，辦案民警據此及時鎖定宋大全位置，連夜將宋大全抓獲。

此時，警方面臨著一個重要問題。葡萄酒保質期較短，加上夏季天氣炎熱，如不及時處理扣押的葡萄酒，極易造成葡萄酒變質。為防止因辦案造成經濟損失，辦案組在依法、及時論證的基礎上，主動對接訂購這批葡萄酒的廠家。在警車全程護送下，雇用司機駕駛著扣押車輛，直接將葡萄酒運送至煙臺市某紅酒廠，最大限度節省了葡萄酒轉運時間，避免了重大經濟損失。

辦案人員的處理方式贏得了紅酒廠家的高度認可和贊揚。偵查人員也順利從葡萄酒廠完成相關取證。

但宋大全到案后，拒不供述自己的犯罪行為。辦案民警以涉案車輛卡口信息為突破口，調取宋大全等人各種記錄信息5萬余條，將調取的卡口信息、微信轉賬、聊天記錄、銀行流水等數據進行分析、碰撞，逐一落實、查實涉案車輛駕乘人員。按照“一人一檔”原則，實現案、車、人對應關聯，落實偷逃費用。

調查顯示，這些大貨車的作案手法基本一樣。他們往貨車裝貨的液袋閥門處倒入純牛奶，將原料油、潤滑油、葡萄酒等非免費貨物，偽裝成鮮牛奶。如果高速的收費員表示出懷疑，他們就將宋大全事先發過來的乳品運輸協議書和檢驗報告給收費人員看。當然，這些報告都是假的。

凍肉類也不屬于高速綠色通道免費的范疇。當運輸凍肉類貨物時，他們用辣椒、茄子等蔬菜將凍肉類蓋住，把車輛偽裝成鮮活農產品運輸車。宋大全會讓人把菜和凍品一起放到裝貨的大箱內，在包裝凍品的棉被上割開小口，而且是專門在有蔬菜的地方割口。到收費站檢查時，他們就讓檢查人員自己撕口檢查。撕開的位置往往只能看到蔬菜。

宋大全會親自安排貨車下高速的出口、時間點，他選擇出口也是有考慮的，盡量避開檢查嚴格的路口，而且時間一般都選在后半夜，此時的工作人員比較疲乏，檢查有所放松。

使用這種方法，宋大全團伙偷逃的高速通行費數額驚人。比如用這種方法，一輛貨車從山東到新疆往返，偷逃高速過路費可達1萬元左右。

警方查明，宋大全將自己實際控制的5輛貨車掛靠在“青州市某運輸有限公司”名下。自2020年以來，宋大全指使雇用的多名司機多次駕駛其名下車輛，運載經過“偽裝”的貨物，騙過高速綠色通道檢查人員，逃避繳納高速路費。宋大全曾雇用27名司機，他們全都參與過偷逃高速路費的行為。

宋大全落網后，專案組派出工作小組分赴壽光、青州等地開展落地查控，逐一查實其他涉案貨車司機的落腳點、行車規律、活動規律，并抓捕了部分涉案人員。

2022年7月26日，青州籍貨車司機冀大林投案自首。至此，這個通過偽造通行證、運輸協議、檢驗報告和核酸檢測報告等證明文件，流竄于新疆、青海、甘肅、寧夏、河北、河南、山東7省區26個地市，假冒綠通車偷逃高速路費的特大詐騙犯罪團伙的28名犯罪嫌疑人全部落網。

司機高華斌落網后交代，其從2021年9月開始給宋大全開車跑運輸，多次按照宋大全的意思，對于貨物進行“偽裝”。

“在哪里下高速，是宋大全確定的，買牛奶的費用、車輛維修等費用也均由宋大全承擔，貨送到目的地后，廠家和宋大全結算費用。偷逃高速過路費，都是宋大全節省的‘成本。宋大全按趟給我支付工資，都是按市面上司機的價格給的，并沒有額外給我好處費。”高華斌說，他的工資是按每天550元結算，每次出車，他都是單獨駕駛車輛。

“收費站檢查時，我們不會主動告訴工作人員車上運輸的實際貨物情況。宋大全叮囑我們，如果被檢查人員查出來，補繳上過路費就行了。”高華斌說，宋大全還給他們這些司機發過假的運輸協議和檢驗報告。

認定金額從88萬元升至110余萬元

2022年9月中旬，高青縣公安局將宋大全涉嫌詐騙一案移送高青縣檢察院審查起訴。其他司機因為違法情節輕微，沒有移送審查起訴。高青縣檢察院組織精干辦案力量組成辦案專班，依托偵查監督與協作配合辦公室對該案依法提前介入，引導公安機關偵查取證。

根據檢察機關建議，公安機關依據前期梳理出的相關線索，派出民警遠赴新疆、山東臨沂等地開展運輸貨物取證工作，行程5萬余公里，先后到26家潤滑油、葡萄酒、乳品牧業、冷凍食品企業調查取證，調取出貨單據1500余份，完善了整個證據鏈。

審查中，檢察機關還發現公安機關遞交的高速公路收費數據中，有部分路線存在司機“記不清”“不承認”等證據鏈待完善、數據有遺漏的情況。檢察官經認真核對、細致篩查，向偵查機關列出了60余條補充偵查意見并及時跟進補查情況，補充認定涉案金額從88萬元升至110余萬元。

在偵查階段，宋大全曾以“我只負責把訂貨方地址、電話發給司機，路上的情況司機說了算”為由拒不認罪，對于偷逃次數、偷逃費用也不認可。

在查清犯罪事實的基礎上，檢察機關僅對作案頻率高、涉案價值大、主觀惡性大的車輛控制人宋大全予以批準逮捕，對其余27人則全部予以取保候審，有效避免誘發涉穩風險，最大限度地實現了法律效果與社會效果的有機統一。

案件移送審查起訴后，承辦檢察官從全案證據情況、法律適用等方面向宋大全闡述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意義以及退贓退賠的影響。

“檢察官，我自愿認罪認罰，我的車確實沒有拉運過牛奶，我愿意盡最大努力退賠。以后再也不會逃費了。”最終，宋大全在認罪認罰具結書上簽字，并愿意積極退賠，爭取從寬處理。

“本案是公檢兩家發揮偵查監督與協作配合機制作用辦理的淄博市首例偷逃高速過路費案件，本案的成功辦理，為國家挽回了巨大的經濟損失，體現了檢察機關、公安機關保障社會管理秩序和運輸市場秩序，護航經濟社會健康發展的責任和擔當。此案成功辦理，也有效遏制了這種新型逃費方式，維護了高速公路正常通行秩序。”高青縣檢察院第一檢察部主任李銀萍說。

堵住“綠色通道”車輛查驗制度漏洞

“綠色通道”是國家一項惠民利民的優惠政策。在巨大利益的誘惑下，少數司機為了牟取私利，為偷逃通行費而不擇手段，給工作人員的查驗帶來了不少難度。

當前，冒充“綠色通道”車輛案例頻發也反映出一個問題，那就是相關部門在合理檢查“綠色通道”車輛和有效打擊“冒牌貨”工作上存在漏洞，缺乏有效有力的檢測方法和機制。

在當前的高速通道條件下，工作人員面對體積龐大的貨車車廂顯得非常被動，更多的是依靠人力去判斷整車貨物是否合規、申報是否如實，要發現問題的確是非常困難的。而高速路的運營時間非常緊迫，詳細的檢查會耽誤通行的時間，可能會引起收費站的道路堵塞，還會讓“綠色通道”失去原有的價值，因為農產品的保鮮時效有限。而部分物流企業和車主也正是利用檢測管理上的漏洞，通過偽裝貨物來逃避收費，這樣的行為不僅給國家造成了巨大的經濟損失，對其他遵守法律的公民來說也是一種不公平。要想從根本上杜絕“綠色通道”逃費現象，還需要多部門探索長期有效的檢測機制和加大對“冒牌貨”的處罰力度。

李銀萍說，在審查起訴期間，高青縣檢察院主動深挖案件背后可能存在的管理問題、制度短板，擬向相關部門制發檢察建議，建議高速公路相關管理部門運用科技手段完善高速公路查驗系統，堵住“綠色通道”車輛查驗制度漏洞。

2022年10月14日，高青縣檢察院對該案提起公訴。檢察機關指控，被告人宋大全以非法占有為目的，授意、指使他人多次偽裝貨物，走綠色通道出口，逃避繳納高速路費累計113萬余元，數額特別巨大，其行為觸犯了刑法第266條的規定，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應當以詐騙罪追究其刑事責任。2023年3月17日，高青縣法院對本案作出判決，以詐騙罪判處宋大全有期徒刑十一年六個月，并處罰金，同時責令其退賠經濟損失。檢察院對其他27名嫌疑人依法作出不起訴處理。（文中涉案人員均為化名）

高速公路“綠色通道”車輛檢測免費標準有哪些？

高速公路綠色通道是收費站專為鮮活農產品轉運車開通的通道，對載貨車輛可以不扣車、不卸載、不罰款，并且可以免過路費。2005年以來，各地有關部門認真貫徹落實黨中央、國務院的決策部署，大力推進鮮活農產品運輸“綠色通道”建設，全面落實整車合法裝載運輸鮮活農產品車輛免收通行費政策，為廣大民眾和企業提供了實惠。為統一政策、便于操作，交通運輸部、國家發展改革委經商有關部門，對鮮活農產品具體品種進行了進一步界定，制定了《鮮活農產品品種目錄》。

那么，高速公路綠通車輛檢測免費的標準有哪些呢？

按照交通運輸部、國家發展改革委《關于進一步完善和落實鮮活農產品運輸綠色通道政策的通知》（交公路發〔2009〕784號）等有關文件規定，享受“綠色通道”政策的鮮活農產品是指新鮮蔬菜、水果，鮮活水產品，活的畜禽（仔豬、轉地放蜂），新鮮的肉、蛋、奶。畜禽、水產品、瓜果、蔬菜、肉、蛋、奶等的深加工產品，以及花、草、苗木、糧食等不屬于鮮活農產品范圍，不適用“綠色通道”運輸政策。如何判斷“新鮮”“鮮活”“深加工”？2022年11月，交通運輸部辦公廳會同發展改革委辦公廳、財政部辦公廳、農業農村部辦公廳印發的《關于進一步提升鮮活農產品運輸“綠色通道”政策服務水平的通知》給出明確規定。

《鮮活農產品品種目錄》范圍內的鮮活農產品與其他農產品混裝，且混裝的其他農產品不超過車輛核定載質量（以司機提供的合法行駛證上登記的信息為準）或車廂容積20%的車輛（倉柵式貨車暫以實心欄板高度計算車廂容積），參照整車合法裝載車輛執行。

收費公路收費站對鮮活農產品運輸車輛的計重結果是判定其是否滿足核載標準、能否享受“綠通通道”政策的重要依據。大貨車司機要配合工作員對貨物進行檢查、計重。

綠通車輛雖然可以免過路費，但是各地區的具體執行尚有差異。隨著科技的進步，目前，有很多收費站安裝了高速公路綠通車輛檢測系統，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