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眼鏡”背后的秘密

盧金增 孫瓏

“當時她在招商會上拉著我的手跟我保證，說‘大姨，您把錢放我這，您就放心好了，肯定給您賺回來，可誰能想到，不到一年她就不見了，公司也沒了。”一位年逾八旬的老人，曾經以為自己碰到了“好人”，遇到了“好公司”，投點資就能掙錢，沒想到，不僅沒掙到錢，自己的養老錢還打了水漂。

先后使用了40多張銀行卡

38歲的周亦然是山東省高密市人。她初中畢業后務農，后來開過服裝店、化妝品店。2017年2月，周亦然從濟南某珠寶公司離職，不甘于平庸的她也想干出一番大事業，卻苦于沒有資金。受前公司買產品送積分模式的啟發，結合當時盛行的數字資產概念，頭腦靈活的周亦然很快便有了主意。她打算成立一家集健康美容、數字貨幣為一體的公司，通過拉人返利的方式做大市場，為自己籌集資金。

于是，周亦然和幾名前同事一起到青島市黃島區，策劃成立了某高新科技有限公司，搖身一變成了董事長，他們還在公司設立了市場部、商學院、財務部等多個部門，招聘大量工作人員。

為了讓公司看起來實力雄厚，周亦然專門找人制作了公司內部網站與外部網站，投資者可在公司內部網站注冊會員，投資金額從1000元到3萬元不等，用于購買量子眼鏡等公司產品，并可獲贈3倍至8倍不等的積分，投資者可將積分轉到外部網站去申請提現，收益看起來相當可觀。

來公司的客戶，很少有人是奔著產品來的，因為他們售出的這些產品根本不值錢，大家都是奔著積分來的，積分經過一定流程，就可以提現。其實，這才是真正吸引人的地方。

為了吸引更多人到公司投資，周亦然又設計了一套極具誘惑力的拉人模式——“三級分銷+省市縣代理”模式。即A推薦B，A就可以提成B投資金額的7%，B再推薦了C，A可提成C投資金額的4%，C再推薦D，A可繼續提成D投資金額的2%；若推薦總人數分別達到30人、100人、200人時，就分別成為縣級、市級、省級代理，并額外賺取提成。此外，公司還通過招商會、講師講課、播放宣傳片、到公司考察報銷食宿費用等方式大肆宣傳到公司投資能返高利，鼓吹公司是十年企業、得到政府支持等。

公司收錢的銀行卡經常換，這些銀行卡都在周亦然手里，員工只根據短信提醒統計投資數額，而且周亦然把財務部跟其他部門隔開設立，禁止員工互相打聽工資。周亦然做事情非常謹慎。

面對短時間內涌入的大量資金，周亦然格外小心。為了逃避資金監管，她先后使用了其親戚朋友共計40多張銀行卡。

通過這種層層拉人、層層返利的營銷模式，周亦然在短短幾個月便積累了大量資金，但這種拆東墻補西墻的騙局注定難以長久維持。2017年8月，周亦然的資金鏈便斷了，遂關閉了公司網站，并對外宣稱被黑客攻擊，停止給投資者返現。

家住山東威海的劉先生就是其中一位投資者。2017年6月他經朋友介紹到該公司投資。當時，該公司打著食宿免費的旗號，專門包車拉人到公司進行考察。公司的一位負責人向來考察的投資人介紹說，公司背景、實力強大，公司的各種資質也是齊全的，旗下還有多家控股企業。他們還對公司董事長周亦然進行大力宣傳，說她是非常有能力并且實干的人。宣講現場還播放了公司的宣傳片。

看到這些，劉先生覺得公司比較靠譜，收益也很可觀，便先后投資了10萬元，公司給了劉先生“價值”1萬元一盒的果茶、5000元一條的量能項鏈等產品。這些產品的定價遠遠超出其市場實際價值，當然劉先生也獲得了相應的積分，用于購買虛擬貨幣。

一開始，劉先生還能在公司網站申請提現。到2017年8月，劉先生發現公司網站無法提現了。公司掛出公告說是遭到了黑客攻擊，公司技術人員正在維修。劉先生信以為真，畢竟之前他的確是提現了5000余元。他當然不知道，這家公司其實當時已經沒有資金可提了。

資金鏈的斷裂并沒有讓周亦然就此罷手。時隔僅2個月，周亦然改頭換面，注冊成立了某生態農業科技發展有限公司。該公司宣稱首創國內EEF（歐洲生態聯盟）商業模式，集農林產業、綠色金融、數字貨幣為一體，并對外虛假宣傳稱，公司在福建廈門島外擁有一塊16.8萬畝的土地，并擁有60萬棵芳樟樹，享受國家政策補貼，將來還可參與碳匯上市交易等，前景極好。實際上，該公司的斂財模式與之前他們開的那家公司如出一轍。

第一家不能提現，馬上又成立第二家公司，投資人難免有疑慮，周亦然等人對此自然有套說辭。他們對外宣稱公司更換了新名字，變更了工作地點，并保證投資人之前獲得的積分全都轉到了新公司網站上，投資人可在第二家公司的網站上繼續交易和提現。

“第一家公司停止提現后一個多月，網站還是沒有恢復，我們便去了解情況，結果被告知之前的公司已經注銷了，老總周亦然又新成立了一家公司，說是比之前的公司規模更大，更有前景。”劉先生說道。

不少投資人選擇再次相信他們的宣傳。新公司成立前夕，周亦然在某生態園大酒店組織了一次盛大的招商會，到場的投資人有五六百人，周亦然在臺上意氣風發地描繪了公司的光明前景，并邀請了號稱保險公司的人以及之前賺錢的投資人上臺分享。在高利益的誘惑下，劉先生又一次性追加了40萬元的投資款。沒想到，在得到4萬余元的返利后，該公司網站又無法登錄了。

有同樣遭遇的還有魏奶奶。魏奶奶經人介紹專程從外地趕到青島參加周亦然的招商會，會上，魏奶奶被周亦然的“熱情與理想”打動，當場將自己積攢的5萬元養老錢全部投了進去。事實上，她最后僅得到了1000余元的返利。

2018年初，周亦然資金鏈再次斷裂，遂再次關閉公司網站，停止返現，投資人多次到公司要求返還資金，周亦然先是以各種理由推脫，后期便直接玩起了失蹤。

吸收資金共3.5億余元

2018年底，有投資人發現周亦然聯系不上，公司也人去樓空，便到公安機關報案。公安機關經初步偵查，于2019年5月對周亦然先后經營的兩家公司立案偵查，并于2019年6月將周亦然列為網上逃犯進行追逃。

2019年10月，根據群眾提供線索，公安機關將周亦然抓獲歸案，并于當日對其采取刑事拘留，因為周亦然當時已經懷孕，遂對其變更強制措施為取保候審。

2020年10月，周亦然案件被移送審查起訴。一個多月后，公司市場部經理于磊也到案。

辦案檢察官根據相關司法解釋、意見、規定，從資金去向、虛假宣傳、逃避監管、頻繁換卡、借新還舊五方面加以分析論證，認定周亦然在非法集資過程中具有非法占有的主觀故意。山東省青島市黃島區檢察院于2021年7月對周亦然以涉嫌集資詐騙罪向法院提起公訴。

該案涉及投資人3萬余人，遍布全國各地，僅報案人就多達990余人，涉案金額高達3.5億余元。

2021年11月，青島市黃島區法院對此案依法公開開庭審理，并邀請投資人代表參與庭審。最終，經合議庭審議，采納了檢察機關的公訴意見和量刑建議，以集資詐騙罪當庭判處主犯周亦然有期徒刑十五年，并處罰金200萬元；另以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判處從犯于磊有期徒刑四年，并處罰金6萬元。

隨后，周亦然不服提出上訴。

2022年3月，青島市中級法院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追訴的同案嫌疑人也陸續到案，另作處理。同時，在檢察官的努力下，被害人也挽回了部分損失。（文中涉案人員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