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兒里的樹們

青個頭啊青

我對樹的第一印象是自家小院里的四棵樹。

櫻桃樹——與其說是樹，倒不如說是櫻桃灌木。我那時候才五六歲，那樹和我一般高。但你別看她長得矮，樹上結的櫻桃可真是不少。而且紅的和白的都有。有一次，一個跟著父母來問診的孩子，偷偷跑到院兒里去玩，看到櫻桃就饞了嘴，一股腦地把櫻桃都摘完了。吃得一臉滿足。當時我的心都碎了，你都吃完了我吃啥呀～后來我對那小樹說：“以后我再不叫別人吃你的果子了！”哈哈哈哈，不知道櫻桃樹怎么想的，它也許不在意這漫長的歲月里，到底是誰吃了它的果子，有沒有把籽吐到樹根底下。如果它會說話，我就能知道了。

香椿樹——每年春天我們都會登梯子到房頂上掐很多嫩香椿芽來吃。香椿炒雞蛋、香椿魚（裹上蛋液炸成條狀，因形得名）、香椿餡餅……整個春天院兒里都是淡淡清香。院兒里有了這顆大樹的庇佑也顯得格外清涼。那時候院兒里有幾個堆放雜物的棚子，這棵大樹就立在旁邊。不知道誰放在樹下面的幾塊海綿，我像往常一樣經過的時候，忽地看見什么東西在蠕動。走近一看，啊！是歡歡把狗崽生到這兒了。好多只崽崽，哼哼唧唧地叫。我很高興，但是我不敢在樹下停留太久。因為很多蟲住在樹上，時不時就會掉下來砸在地上。這要是砸在我的頭上，我可能連頭都不想要了。

李子樹——我對這棵樹的印象沒有太多了。它的花不出眾，果子也低調得很。我只記得熟透的李子，個兒大，清甜。吃不完的會堆放在樹根下面，給其它小蟲或者小鳥吃。老鼠也會來吃。那時候太爺還在呢，一大家子都團團圓圓，過年過節的時候，在院兒里擺上幾個桌子，那樹就在院兒里安靜地佇立著。我聽長輩說，這棵樹活了很久了。它一定見證了很多這個大家庭歷史性的時刻。可惜它不會說話，只能在風中搖擺樹葉，用沙沙的聲音訴說自己的故事。

杏樹——我最喜歡春天杏樹開花的時候。大大的一個粉色圓球立在院兒里，乍一看像一個巨大的粉色棉花糖。不僅芳香撲鼻，花落時候風一吹，光是站在樹下一動不動，就有人間仙境的意境了。落在地上的花瓣也十分好看，被風吹到一起，一捧再一撒，直接自帶出場特效。花開花落之后就開始結青果了。杏子長到拇指大的時候，我們就會開始采摘。回憶到這里的時候，我的口水已經開始瘋狂分泌了。一直到杏子成熟，整個樹的果實都吃不完。送老師，送同學，送鄰居，也還是吃不完。杏核兒是甜的，有濃濃的果仁香。我曾經還在樹枝上綁了個秋千蕩，愜意極了。

樹充斥著我的童年。有太多美好的回憶與其有關。

對我來說，院兒里的樹和我們相互給予著。只需要留給它們一小塊兒地，它們就能生根發芽，茁壯成長，開花結果。帶給我們的是飯桌上的菜，解饞的水果，乘涼的樹蔭和生命的陪伴。

它們更像是無言的朋友，不離不棄，永遠都在那里等你。你在喧囂的城市孤獨一人，它就在原地；你去遙遠的地方冒險，它也在原地。不管你去哪，經歷了什么，有了什么樣的變化，它們都在原地，和你一起成長。悠哉游哉，在平凡至極的日子里也能開出花來。

我相信樹是有靈魂的。當人種下一棵樹的時候心有寄托，樹就成了人靈魂的一部分。

太爺爺沒的時候，活了很久的李子樹也悄然枯萎了。太奶奶沒的時候，杏樹也落了全部的葉子，第二年無聲無息地睡著了。一向碩果累累的杏樹，在太奶奶沒的那年只結了一個果子。成熟之際，忽然落下，掉在太奶奶身邊。

“嘿，今年就一個杏兒，還讓我吃著了。”太奶奶曾高興地對我說。她的笑臉很舊，但是讓人有些感動。

現在院兒里的樹，只有一棵我父親新種下的幼年李子。還是原來老李子樹的位置。他種下樹的時候，正是我

的姑姑病情嚴重，我的弟弟還未痊愈的時候。這棵小樹正好有三個根。

“你看，這個是我，這個是姐姐，這個是兒子。種下了，樹長得好，人也好。”他種樹的時候對我媽媽說，吭哧吭哧的聲音，聽不出來是高興還是難過。

而之前的櫻桃樹和香椿樹都在庭院改造的計劃中被無情殺害了。我不喜歡全是水泥的地，也不喜歡鋼鐵蓋的冰冷的倉庫。總讓人覺得院子里生機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呆板和枯燥。

那棵樹長得很快，冬天過年之前纏繞的彩燈，在新的一年就會被吞進樹里。也許是父親的斗志感染了它，它聽到了父親的寄托和心里話。

前兩年它結的果子很酸澀，稀疏而且個兒小，沒辦法品嘗。再后來它的果實慢慢地變茂密了，個頭比以前大了，顏色也更紫了。

但是仍舊無法品嘗。因為每一個果實都被蟲捷足先登了。我覺得這是好事。蟲或者鳥它們是最厲害的自然使者，挑選果實是大自然賦予它們的天賦。蟲肯吃的果子一定多汁美味。由此一來，沒能有幸品嘗，我心里也并無遺憾。

隨著我考上大學，再畢業工作，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了。不知道這棵小樹現在多高了，果子好不好吃。它和我一樣，還年輕，還在漫長的歲月中尋找方向，緩慢地長高，長大；努力地開花，結果。有時想起它，我就不覺得孤獨了。

它在一個小院兒里長大，院子里沒什么生氣，只能逗逗風，玩玩雨。長得夠高了，就能看見院墻外面的山楂樹。山楂樹的皺紋太多了，結出的果子上也麻麻賴賴的。它發誓永遠不會像它一樣。再長高一些，它看見了更遠

處的山和樹。那些樹有很多朋友在身邊，雖然它從沒未聽說過它們的名字，但是它們長在高高的山上，這讓它很羨慕。它也很想住在高高的山上。但在干旱的時候還能一直喝到水，也沒什么不好的。漸漸地它和山楂樹成為了朋友，它不再只注重外表，而更在意內在。一年一年又一年，小李子樹不再羨慕別人，它清楚地了解了自己的每一根樹枝，每一片葉子；它能更好地分配水分和營養；它的花越開越多，果越結越甜。

終有一天，它會長成一顆大大的樹。

帶著人們的希望，向天空，不停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