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佳奇
摘 要: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習近平總書記提出加快構建法治社會,并提出法治社會是構建法治國家的基礎。在我國正處于社會大變革時期的當下,習近平總書記針對實現法治社會建設創新性的提出了一系列法治思想及理念,對于我國法治社會建設及完善具有重要的指引意義。本文從分析日本法治建設的失敗經驗入手,對比分析中日兩國在法治社會建設過程中存在的問題。針對法律制度與本國社會不相適應的問題,通過探究習近平法治思想找出立足本國社會以及建設多元包容秩序體系的法治社會建設路徑。
關鍵詞:習近平法治思想;法治社會;民族精神;多元秩序
中圖分類號:D920.0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 — 2234(2023)11 — 0115 — 04
一、引言
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提出“法治社會是構筑法治國家的基礎”,并強調我國至2035年“基本建成法治國家、法治政府、法治社會”的發展目標,進一步強調法治社會建設,為我國今后的法治社會建設與完善提供了基礎的方向性指引。而法治社會建設不只是制度上的完善,更應當是建設人們心中的法治理念。習總書記曾指出“只有銘刻在人們心中的法治,才是真正牢不可破的法治。”同時在我國千年的歷史進程中,不僅形成了燦爛多彩的中華民族傳統文化,還形成了法制史上獨具特色的中華法系,這為我國積累了深厚的本土法治理念及文化。因此,研究分析習近平法治思想的相關理
論,并將其與我國社會發展運行相結合,對于建設完善具有我國特色的中國式法治社會具有重要意義。
二、中國法治社會建設現狀
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中提出建設法治社會要重視法律意識的建設,而不僅僅是法律制度的構建,其多次指出只有將法治刻入人們的內心,才能建立真正牢固的法治。而單純的法律制度構建僅能形成一種紙面上的完美制度體系,難以真正走入人們的內心,進而指引人們依照法律的規定實行行為。究其深層原因我們可以發現這是由于當下我國實行的法律規定多為近代以來從西方移植而來的,其本質上屬于一種舶來品。移植而來的法律體系主要基于他國社會多年來的社會實踐經驗而形成,符合他國社會特有的社會文化傳統與秩序規則體系,但與我國社會原有的秩序規則體系不相適應。自改革開放以來,雖然“法治”一詞在社會生活中開始日趨頻繁的被提及,但這種法治僅僅停留在表面,法治并未作為一種社會文化或秩序規則被我國人民所接受。且近代以來,自清末修律運動開始直至新中國法律體系建立,立法始終是一項由政府主導的自上而下的國家行為。甚至是依法治國這一現代意義上的法治被正式寫入憲法的行為,也同樣是一種由政府主導的國家立法行為,而非是基于已成形的法治社會將社會現
有法治文化理念加以提煉的自下而上式的行為。
這一情況的產生與我國當時的國情密切相關。自新中國建立以來,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為使國家在建設上盡快步入正軌,急需建立起一套適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系的法律體系,基于當時國內外社會發展實際,采取了一種自上而下的國家立法行為吸收借鑒其他國家先進的法律。通過這種立法行為我國快速建立起一套適應當時改革需要的法律體系,實現了從無到有的發展。但是隨著時代與經濟社會的不斷發展,這一立法行為的弊端也逐漸暴露出來。由于政府在這一系列行為中居于主導地位,這一套法律體系的實行也主要依靠國家強制力作為后盾加以推行。雖然這有利于秩序的快速建立,但國家強制力并不是萬能的,這一法律體系由于并非是基于我國社會實踐提煉歸納而成,其在具體實施過程中難以避免的與我國社會存在一定程度的水土不服,所以造成了某些領域法律實施不能甚至實際無效的局面。這種局面表現為在公權力塑造法律權威的同時民眾對法律內容理解的缺失①,進而導致民眾
在內心層面不認可甚至排斥這類法律,因此在實際社會生活中人們容易產生規避或違反法律的行為,并不能以現有法律指導自身行為。
法治社會不應當只是具有完善的法律體系,其更重要的一面體現為社會中具有相應的法律文化與生活方式。目前我國法治社會建設所面臨的主要問題在于當下法治觀念與法律制度作為舶來品,其內在所蘊含的法治文化理念與中華民族千年來形成的民族精神不相適應,現有法律制度也與我國幾千年來的本土社會傳統文化及秩序不相適應。在我國長久的社會發展過程中,人們普遍認知內的法律均為由國家強制力保障制訂與實施的國家法②。由于在法律范圍的認知方面存在一定程度的滯后性,我們在法治建設的進程中建設重點經常落在制度層面上構建較為系統完善的法律制度,因此以國家強制力為后盾向民眾推行體現其意志的法律在較長一段時間內都被認為是實現法治的主要方式。這一方式由于法律體系本身與本國社會傳統規則體系不相切合,也就使得廣大民眾不能理解法律規則背后蘊含的行為模式,也就不能自覺將法律規則作為自身行為的準則。西方式法律制度體系的建立是基于其自身社會的相關文化,基于對自身社會長久以來形成的習慣慣例加以提煉其蘊含的法治價值而建立的符合其社會的制度。由于不同社會間民眾的文化觀念及行為方式存在較大差別,單純移植其部分制度或規定必然會出現不同程度的水土不服,也就會導致相關法律的實施不能甚至是實際無效。因此,現代意義上的法治其本質精神的構建遠重于法律制度的構建,法治應當是從民眾內心產生的對于法的認同及遵守的價值取向,法律制度的構建應當結合本國社會實際以及本民族多年來形成的民族精神,基于此構建出與本國社會相適應的法律制度體系,進而使民眾從內心里認同法律,這樣才能自然而然的依照法律的相關規定引導其自身行為,使民眾真正確立一種法的精神與意識。并基于此種條件形成全社會對于法的認同,真正的構建起法治社會。
三、日本法治建設的問題
日本作為與我國相鄰的國家,中日兩國千年來存在著較為相似的社會文化背景。且日本自明治維新以來經歷了法律體系的大變革,其采用“拿來主義”,在制訂一系列法典時采用的基本用語、邏輯結構和思想等全盤西化,通過對西方現有法律制度的學習模仿快速建立起了近代法律制度體系。對比分析中日兩國法律體系的構建以及法治社會的建設,我們可以發現日本建設過程中出現的問題,并以此為鑒更好的推進我國法治社會建設。
日本在明治維新后短時間內建立起一套完整的法律體系,其內在政治目的是以本國已有完備的法律制度為理由,廢除西方列強在日本國內強加的“治外法權”。雖然就這一政治目的而言,日本成功廢除了列強的“治外法權”。但是,在短時間內構建成體系的法律制度就不得不對西方國家現有的法律用語、法律原則與法律觀念等進行移植借鑒③。這樣的法律體系與西方的實際社會生活環境是相符合的,其制定均是基于西方社會的生活習慣與社會傳統,在西方特定的社會內部自然能發揮其應有的效果。但是脫離這一相對應的社會環境,這一法律體系將不可避免的產生不適應。直到現在,日本的現代法律體系建成已有近百年時間,但關于其與日本社會是否相適應的爭論仍未停止。正如日本民法學界始終面臨的問題,在接受使用日本民法典的同時還要面對法典與社會沒有聯系的問題④。日本法學家星野英一也指出民法典作為日本法律制度的基礎是否融入民眾的意識還是一個值得懷疑的問題⑤。
這樣的不相適應所帶來的問題是顯而易見的,由于相關法律與實際社會生活的嚴重不符,使得民眾在日常生活中難以將自身行為與法律規定相對應,也就難以形成一種遵法守法用法的法治意識。
當缺乏法治意識的指引時,民眾通常也就不會自覺運用法律來引導自身行為。這也就導致日本雖然早已建成完備的法律體系,但卻難以進一步推進法治社會建設。日本的法律制度與社會的不相適首先體現為日本法律規定內容存在不確定性。西方社會對于法律規定會盡可能地加以明確規定并嚴格限制關于法律規定的擴張解釋。當社會發展至原有法律制度不能與之相適應時,其社會可依據理性法相關原則對原有制度進行解釋或修訂①,使得法律與其社會生活相適應。但在日本社會依據理性法原則解釋法律的現象以及修改原有法律的情況較為罕見,其在審判中通常在原有法律規定框架內進行法律解釋。造成這種差異的外在工具原因是日語與西方語言存在表達方式與習慣的不同。而其內在原因則是由于這一套法律體系并非基于日本社會現實生活制訂而成,日本社會并不存在西方社會那種變更法律內容的傳統。因此,日本社會中的法律制度相較于西方更加具有不確定性。其次便是日本法律規范性本身也存在一定程度的不確定性。在西方社會的歷史實踐中長期存在著“二元主義”的法律觀念,在處理法律問題時人們通常會依據“二元主義”將社會現實與法律規定區別對待,面對問題時會較為嚴格的遵守法律規定,較少出現法律與現實相妥協。例如美國于1919年頒布禁酒令,雖然該法律規定與社會現狀嚴重不符,但仍得到嚴格執行。而日本社會較為缺少“二元主義”的法律觀念,在某些違法犯罪行為發生時,警察面對初次犯罪的行為人通常會采取批評教育,而不是嚴格按照法律規定進行處罰。因此,日本法律制度體系雖然健全,但是如民法、各種行政法規等法律的部分規定卻并未得到很好地實施,這也使得日本法治社會建設推進受到不小的阻力②。
產生這一情況的原因在于西方法律規定有與之相對應的社會環境,在長期社會生活過程中民眾已經形成與之相匹配的法治意識,因此法律得以較好的實行。而日本在法律體系建設過程中忽略了法律是否與其社會傳統以及民眾意識相匹配,也忽略了法律是否體現了其民族特有的精神。在《論立法與法學的當代使命》一書中薩維尼詳細闡述了其民族精神學說,其認為法是一個民族共同意志的體
現,也是本民族的民族精神的外化。薩維尼認為民族精神與特定民族相互綁定,共生共存,民族精神集中體現了特定民族所具有的獨立特性,也決定著民族的發展及其方向。特定民族失去其特有的民族精神,也就失去了其民族獨立存在與發展的根基,那么這一民族必將走向消亡。基于此薩維尼認為民族精神是一個民族本源性的力量,一個民族一旦喪失了其特有的民族精神,必將在歷史的發展歷程中逐漸迷失,進而走向衰落。法律作為一種外在形式,可以將本民族的民族精神以法條規則的形式加以固定,體現出一個民族在發展存續過程中不斷傳承的共同意識。因此法律在另一個層面上就是用規范的形式表達描述一個民族賴以生存的民族精神。所以一個國家法律體系的建立應當與其民族精神相適應,也就是與其民族長期發展形成的民族共同意識相適應,即符合其民族長期社會生活形成的具有本民族特色的社會秩序體系。而日本法律制度是短時間內借鑒已有的西方法律構建而成的,這一制度對于日本社會及民眾而言是陌生的,與之長期生活而產生的社會秩序意識不相符,也與其民族長期發展而形成的民族精神及民眾意識不符。法律制度的構建一旦脫離了其特定社會與民族精神將成為空中樓閣,缺乏法律實施所必要的社會根基。因此是法律制度的超前性與民眾法治意識的滯后性以及法律制度與民族社會的不相適應共同造成了日本法治社會建設難以推進的問題。
四、法治社會建設完善途徑
(一)立足本國社會
薩維尼的民族精神學說提出要從本民族的民族精神中發掘本民族的文化、歷史、習慣。并基于此在民族精神中發現法律、創制法律。這種立足本國社會建立符合本國國情的法律體系的理念值得我們加以借鑒。我國在當下的社會大發展大變革中需要以法治作為社會合理運轉的基礎。而在分析我國過去以移植西方法律制度建立起的本國法律體系在具體實踐時暴露出的問題可以發現,盡管這一行為可以快速構建起法律體系,但由于立法時忽視了本民族長久以來形成的民族精神,也就沒有注意到不同國家民族間文化與價值取向等的差異。因此新構建的法律制度體系被民眾所認可并指引其行為模式還需較長時間的磨合。從這一角度來講,我們建設法治社會的前置環節應當是培育全社會的法治文化,使得制度的建設與社會運行相適應。并立足本土社會,發掘本土社會多年以來的社會運行秩序,關注到本民族長期以來形成的民族精神,從本社會的深層實質出發,使其與法律制度間形成良性互動。例如當代中國農村的經濟改革以及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發展并不是由于正式制度自上而下的安排,而出自民眾在社會生活中自發形成的規則,由于具有良好的社會效果而最終被確認為正式法律制度③。如此建立的法律制度是基于本土社會而建立的,符合本國國情也符合當地民眾的行為方式,可以使民眾較為容易的理解到法律制度構建背后所蘊含的道理,進而從內心上認可法律并自覺的遵守適用法律。這樣法治便不僅僅停留在紙面上,而是真正深入到民眾內心,進而在真正意義上實現法治社會的建設目標。
(二)建設多元包容的秩序體系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我國農村的秩序體系當中存在“禮治秩序”和“法治秩序”這兩類秩序。其引用費孝通在《鄉土中國》的表述,指出在我國農村的傳統社會當中主要是以禮治作為維護社會穩定與運行的秩序基礎,而并非依靠法律作為秩序基礎。這種禮治秩序以倫理綱常為主要內容,已經在我國農村的傳統社會當中存續千年,千年來廣闊的農村社會當中均以禮治秩序作為其社會運行的基礎秩序,這一秩序發展至今仍對廣闊的農村社會存在影響,并在一定程度上指引著農村民眾們的行為方式。但隨著時代與社會的不斷發展,單純的禮治秩序已經無法適應當下社會的需要,因此還應當建立一種禮法并行的“法治秩序”,實施德治與法治相結合,并以法治秩序為基礎的秩序體系。此處所說的“禮治秩序”實際上屬于是一類社會結構的秩序概念,在我國傳統社會當中,社會秩序的運行主要便是依靠禮治來維系的。而現代社會則主要是通過法律來進行社會秩序的控制與維系①。但是實際的社會生活當中,法律并不是構成秩序的唯一元素,在社會實踐當中還存在著一類沒有被明確規定的非正式的規范性秩序。這一非正式的規范性秩序包含習慣法在內的一系列社會習俗、行業規范甚至是社會交往中的禮儀規則。這些秩序規則雖然未被明確規定,也沒有國家強制力加以維護,但其在社會生活中被大多數人遵守和尊重。現實的社會生活中正是由于各種秩序多元共存,所有秩序作為一個整體共同構成秩序體系,才使得社會可以平穩的運行,不同的秩序在不同的領域發揮其應有的作用,貿然使用一類秩序替換取代另一類秩序將會對社會運行產生不利影響。費孝通在《鄉土中國》中的《禮治秩序》一文中就指出了這一問題,在我國農村社會中禮治秩序破壞的壞處已經凸顯而法治秩序建設的優勢卻還未體現。并且其指出,一部法律的好壞應當取決于其實際上發揮的作用,全面的適用國家制定法還應當考慮到其對我國傳統農村社會秩序建立所起到的作用,否則將產生法律規定多但秩序更少的情況②。
綜上所述,通過對我國農村社會運行的實際狀況分析可知,一定程度的自治對于法治的發展建設有著重要意義,同時,脫離了法治的自治將無法建立并維持一種穩定的社會秩序。傳統的禮治秩序依靠的是傳統風俗習慣與倫理道德加以維系。但這一秩序面對現如今快速發展與變化的社會來說是無法有效運行的,社會心理學家愛德華·羅斯提出,僅依靠人的道德資本例如正義感、同情心等,是無法維系一套可以長期穩定運行的社會秩序③。與此同時在黨的十九屆四中、五中全會以及黨的二十大
中,黨指出基層群眾自治制度的重要性,并提出在城鄉社區治理、基層公共事務和公益事業中廣泛實行群眾自我管理、自我服務、自我教育、自我監督④。因此,在當今社會治理之中作為社會運行秩序基礎的應當是法治秩序,但法治秩序不應當是秩序體系的全部,我們需要建設的應當是一套以法治秩序為基礎的,包含其他非正式的規范性秩序的,容納各類差異的多元性的秩序規范體系。各類不同的秩序相互配合相互補充,共同推進法治社會的建設。
五、結語
習近平總書記基于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結合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立足我國社會發展實際形成并提出了現代化的中國式法治理論體系,基于對這一理論體系的分析研究,我們可以總結出立足本國社會與建設多元包容的秩序體系這一法治社會建設路徑。以習近平法治理論為基礎,結合我國社會發展運行的實際情況,我們必將實現法治社會的建設目標,建設出具有我國特色,符合我國國情,并體現中華民族民族精神的法治社會。
〔責任編輯:楊 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