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飛

胡亞林

高師長在飛行部隊飛了一輩子，總飛行時間達3000小時。按照有關(guān)規(guī)定，他年齡到限停飛，退出領(lǐng)導(dǎo)班子。

知道這個消息后，夫人開心極了：“老家伙，為你擔(dān)驚受怕一輩子，這回我可輕松了。兒子高中畢業(yè)在市里復(fù)習(xí)，準備高考，等他上了大學(xué)，咱老兩口好好地過舒心的日子。”

“老婆，從我當飛行員開始，到后來當大隊長、團長、師長，看你都是很支持我的工作嘛，整天樂呵呵的，從來也沒見過你有什么不高興，連拖后腿的只言片語我也沒聽到過，謝謝你啊！”

“嫁給你，自然心就屬于你了，能不支持你的工作嘛！說實話，領(lǐng)導(dǎo)干部的老婆也是有豐富情感的女人，只有傻瓜蛋才會面對飛行安全當木頭人呢。就是發(fā)牢騷說怪話，也不能讓你聽到啊！”

“這些年真難為你和孩子了。不過，我對工作問心無愧，飛行訓(xùn)練，可沒有給家里和部隊的飛行員們丟臉。”

“是呀。這些年知道人家怎么說你的嗎？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大自然斗，其樂無窮；與飛機故障斗，其樂無窮，一句話，與危險斗，其樂無窮。為此，人家私底下給你起名叫‘高大膽’。可是，每次危險的背后，你并不知道我和兒子是什么感受吧。”說著說著，夫人哽咽了。

“都是過去的事了，別提它了，今后不就好了嘛。”

“不！你在位時，我哪敢講什么；現(xiàn)在退了，今天就咱老兩口，我一定要說出來，說出來心里好受些。”夫人第一次在丈夫面前這么硬氣。

夫人清楚地記得，丈夫當飛行大隊長的第一年。盛夏季節(jié)，高溫不退，正是部隊飛行訓(xùn)練的旺季。此時，又是她和兒子隨軍到部隊的第一周。因好奇飛行訓(xùn)練，這天夜航訓(xùn)練，母子二人到機場觀看。參謀告訴她，大約二十分鐘后高大隊長駕駛飛機就會返航著陸。可是，讓她和兒子等來的卻是，丈夫駕駛的飛機突遇一臺發(fā)動機停車故障。

被立即送回營區(qū)的她，渾身顫抖不停，懸著的心好久平息不下來，兒子見狀也被嚇哭了。直到知道丈夫用單發(fā)動機安全著陸后，母子才不情愿地去休息。

當夫人看見哼著小曲的丈夫從飛行大隊回家，像沒有發(fā)生什么事一樣，沖到了嗓子眼的一串話，硬是咽了下去。

伴著飛機的轟鳴聲，兒子一天天長大。進入初中的兒子，慢慢讀懂了當飛行團長的爸爸，他以爸爸為學(xué)習(xí)榜樣，業(yè)余時間經(jīng)常問爸爸一些深奧的問題，從中學(xué)習(xí)那些他非常感興趣的知識。

一次飛行訓(xùn)練，高團長駕駛的飛機被鳥撞，危險隨時都在威脅著他。憑著沉著冷靜的心理和精湛的飛行技術(shù)，他終于把飛機安全飛回機場。

夫人聽說后，吃不下飯，睡不好覺。但是，為了支持丈夫的工作，又必須注意影響，家里家外，只當這次危險的事情沒有發(fā)生一樣。兒子也成熟多了，背著不在家的爸爸，把他的立功獎?wù)聮煸谧约旱男厍办乓€說這是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呢！

以后的幾年里，夫人說丈夫的飛行訓(xùn)練多多少少都會遇到一些問題。但再一次讓她擔(dān)心的，要數(shù)他當師參謀長后參加另一個團的那次飛行訓(xùn)練。

這天，晴空萬里。15架飛機升空執(zhí)行靶場轟炸射擊任務(wù)。飛機返航時，突然烏云四起，天氣驟變，機場上空像被一口大黑鍋蓋得嚴嚴實實，之后，大雨傾盆，越下越有勁。這個時候，飛機去備降場已不可能。機場能見度不足一公里，臨空的飛機著陸十分困難。眼看飛機在高空已經(jīng)盤旋3圈，油料消耗已所剩不多，如再不著陸，結(jié)果無法想象。危急時刻，忽然雨下小了，能見度大于一公里。空中高參謀長果斷要求塔臺指揮員指揮飛機冒雨落地，自己堅守空中，穩(wěn)住大家。當前面14架飛機有序安全著陸后，高參謀長落地的那一刻，飛機油料警告燈亮鈴響。

事后，上高中的兒子安慰驚魂未定的媽媽：“放堅強些。爸爸的飛行技術(shù)很棒，不會出事的。最后一個落地，是首長的責(zé)任擔(dān)當嘛！”

中午時分。訴了半天委屈的夫人，已是饑腸轆轆。于是她決定：“去市里找一個好點的飯店，咱老兩口吃個安全停飛飯！”

“好啊，老婆說了算！”

飯店里，當老兩口點好菜，正要開吃的時候，夫人接到兒子的電話：“媽媽，報告您一個好消息，我招飛通過了！”

“招飛？兒子，你知道我正在干什么嗎？”

“干什么？不知道。”兒子完全沉浸在招飛的興奮中。

媽媽說：“正在飯店慶祝你爸爸停飛呢。”

兒子的電話短暫沉默。

“喂，喂！兒子，你聽到了說話呀！”

兒子想了想，說：“媽，對不起！”

“別，別！兒子，我們的慶祝，增加一項新內(nèi)容。”媽媽的聲音特別洪亮。

選自《山西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