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事

陳振昌

新來的縣生態環境保護局局長虢鳴，與辦公室主任虢泰同一個姓氏。 妻子對虢泰說，千載難逢，頂頭上司與咱家同宗，你就別那么清高了。 清高使人落后， 俯首使人進步。 你工作再有業績，同事一夸再夸又怎樣？ 還不是千年老主任？ 你不害臊咱都害臊。 去，咱家不是珍藏著一把玄鐵石黃壺嗎？ 送給局長吧。 知道你死愛面子，我都替你想好了，局長辦公室不是也歸你管嗎？ 不聲不響地把壺放在茶幾上不就完事了嗎？ 想來人家見多識廣，不會不懂這古董的。

虢泰看著妻子， 想說什么忍住了。他接過妻子準備好的 “細軟”， 嘆了聲“唉”。這老婆什么都好，就是愛攀比。她大學閨蜜的老公和其他同學的老公，大都是處級、科級干部了，只有他在股級的位置上原地踏步。 鍋心不沸鍋邊沸，他不在乎妻子在乎。 沒辦法，他只有違心地順從她了。

虢泰家住在新港鎮。 新港鎮有間古玩店。 平時他沒在意這間古玩店，今天要送紫砂壺的事觸碰了他。 忽然，他有了主意。 他走進古玩店，目光落在一堆用來撿漏的古玩上。 他發現一把紫砂壺，也是玄鐵石黃壺。 只不過這只是石瓢，他家的是德鐘。 他讓老板拿來看看，造型不錯。然后試水，出水干凈利索。虢泰就問了價。老板說，500 元。虢泰笑笑。老板不說話，但用肢體語言說話。 他移動了上面的牛造型按鈕， 再試著出水。這回是燒開了的水， 壺歡叫了起來，很動聽的淙淙流水聲。 老板說，物是老件，明朝的，這個價是真撿漏，他日說不準值幾萬、幾十萬哩。 虢泰接過壺，自己試水，在壺背上有一個小孔，用中指按下、放開，放開、按上，壺的出水就相應停止與流出。

恰恰就是這鳳鳴暴露了它就是當代出窯的貨， 盡管這鐵色做得很像了。虢泰說，明朝還沒創造出這種工藝哩。

老板很是驚訝。 先生，您是行家啊！

虢泰說，行家不敢，懂點兒皮毛而已。 這樣吧，我給你125 元，行嗎？ 你也不虧。

老板說，行，成交。

虢泰說，你這店鋪專營古玩，適時又對路啊。 來萬綠湖旅游的人，見多識廣，會有人對古玩有興趣的。 只要是物有所值，不欺不詐，買賣公道，生意應該興隆。

借先生吉言，確實這樣。

虢鳴感覺與虢泰很有緣分。 共事只不過十來天，虢鳴就喜歡上了虢泰。 縣里有好事者喜歡排座次，說，縣委辦某某、 縣政府某某是縣上的第一支筆、第二支筆。 虢鳴認識這二位，文章寫得確實不錯，但與虢泰相比，不論思想性還是文采，虢泰都在他倆之上。 虢泰有很多機會在縣委、縣政府的材料上表現自己的才華的，可是他卻不寫。

該問問這壺是怎么回事了。 當真要旁敲側擊虢泰時，虢鳴又有些擔心。 如果問出這壺是虢泰用來討好自己……這就糟糕了，虢泰人才難得啊！

還好，虢鳴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下了。 這壺是局長辦公室的辦公用品，廉價市場撿漏來的， 與行賄沒一毛錢關系。 虢鳴還親自去了一趟古玩店，證明虢泰所言屬實。

這壺是個靈物。 他遇到難事，坐下思考時，泡壺茶，三杯喉嚨過，立馬就有了主意，難事就變得不難了。

這天，虢鳴去市博物館開會，認識了陶瓷專家金秋菊， 并得知她就是虢主任的妻子。 會議中間休息時，虢鳴把這壺的靈性當故事講給金秋菊， 還邀請她有空到他的辦公室瞧瞧。 金秋菊聽得一臉狐疑，這壺像是我家的，到底怎么回事？ 金秋菊借口說她很感興趣， 讓虢鳴把壺交給虢泰帶回家，她仔細看看。 她要好好審審這個書呆子，怎么把事情辦成這樣的？

虢泰拿著壺，一臉茫然。 先前老婆讓他拿壺，現在，局長讓他拿壺。 此壺？彼壺？

虢鳴說，別問為什么，你老婆會告訴你的。

果然，金秋菊一見到壺，兩眼放光，欣喜若狂。歪打正著！她告訴虢泰，這鳳鳴壺和鳳鳴工藝明朝正德年間就有了，前不久出土的文物中就有一把完好無損的壺。 鳳鳴聲悅耳動聽，只不過是孤證，如果有了你這把壺，就不是孤證了。你功不可沒。

經過金秋菊的不懈努力，國家文物局證實了她的判斷：這把玄鐵石石瓢鳳鳴壺燒制于1519 年。 署名捐贈單位時，虢泰、金秋菊堅持署東源縣生態環境保護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