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長

王虎

張霞突然對丈夫高文有點兒不適應了。

她的不適應跟別人不大一樣。 別的女人總抱怨丈夫對自己關心不夠，而張霞卻是因為高文近期給她買了一條金項鏈，并且還在她生日當天發了個1001元的大紅包。

四十歲出頭， 連任村主任的高文，早出晚歸忙于工作。 多年來連個結婚紀念日都沒慶祝過一次的人，接二連三地表達愛意，確實有些異常。

幾位閨蜜在張霞耳旁說，1001 元就是“千里挑一”，她聽后心里不踏實。異常。對，想到異常兩個字，張霞打了個哆嗦。

高文在全國經濟第一大村當村主任，事多。 尤其眼下，以水興城、以水美城等“水元素”成了打造新型城鄉的關鍵要素。 高文主動兼職河長，負責巡查流經村子的這條河。

張霞最直接的感覺是，上門送禮的人陡然增多。 桌上一堆名片，有河流凈化公司的，有河堤綠化美容的，有河道清淤的。 更讓人大跌眼鏡的是，香港、澳門等地打造船上休閑假日娛樂的公司，也伸出了投資旅游的橄欖枝。

傍晚，突降暴雨。 張霞在想家里這位高主任身上這幾年最大的變化在哪里？ 上班準時，待人接物彬彬有禮，就是回家的時間變得沒有規律起來。 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她，調高幾次音量，都被“噼里啪啦” 敲打在窗戶玻璃上的雨聲蓋住。

關掉電視的張霞，覺得胸口比關上門窗的屋子更加悶。 高文突然間對自己這么好，難道是他做了什么對不起家庭的事情？ 據說，男人突然對你好起來，十有八九是因為有虧欠感。

張霞啟動了轎車，朝村委會駛去。

村委會是一棟獨立的五層樓，沒有一絲燈光。

車窗外豆大的雨滴敲得玻璃要破了一般。

張霞給高文的幾個朋友打電話，確定丈夫沒跟朋友在一起。 她的腦海里越來越亂，胡思亂想了一通后，決定離開。一掛擋，車突然熄火了。 張霞將頭探出窗外，雨水沒過了大半個車輪胎。 作為老司機的她深知，車子水中熄火不能馬上重啟。

十米開外的前方，燈光下幾位身著熒光服的搶險人員正在積水中忙碌著。這么大的風雨， 搶險人員還在工作呢，真不容易！ 我還是蹚著水走回家吧。 想到這里，張霞推開了車門。 她用力撐開了雨傘，雨傘瞬間被狂風卷翻了。

蹚著沒過膝蓋的水，張霞好不容易挪到路邊。 扶住欄桿， 她這才穩住身子。

奇怪，走了不到十分鐘，風停了，雨也變小了，路面上的積水匯成一條有規則的河流。 這時，她才注意到身后有幾位跟她一樣，光著腳蹚水的人。

“一二三！ ”幾個搶險人員喊著口號一起用力，將壓在水下的井蓋打開。 積水立刻打著旋，“撲通撲通” 灌了下去。看著積水疏通得差不多了，搶險人員蓋好井蓋，朝下一個目標走去。

張霞的目光集中在搶險人員的背影上，他們當中就有高文。

凌晨一點鐘左右，隨著鑰匙轉動的聲響，高文回來了。

飯菜的香味是最好的向導。 走到餐桌邊的高文，一副毫不適應的表情。他盯著張霞看了許久， 打趣道：“聽同事說，夫妻一方突然大獻殷勤，十有八九是做了對不住另一方的事情。 ”

“主任、河長，盯著我的眼睛請回答，這段時間買金項鏈、發千元大紅包的錢是哪里來的？ 你可不能沾不該沾的錢呀！ ”張霞表情嚴肅。

高文笑著回答：“這些錢，可是我的私房錢。 今年來了四次臺風，鎮里特意對應對有力的村委會做了排名，我們得了個第一名。 街道辦給了一筆獎金，區里也給了一筆獎勵。 算是全體同事加班加點的辛苦費吧，我的獎金一分沒舍得花，全變個法兒給你啦。 ”

高文還談到了自己被感動的一幕，他回到辦公室看監控，檢查還有哪些地方需要緊急救援，結果發現一輛熄火的救護車被幾位丟開雨傘、光著腳丫的群眾齊心合力推到了安全地段。 有個身影他太熟悉了。 他深情地說，張霞，你們做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