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斑斕水杉情

紀明濤

我年幼時，居于小清河畔，距村三里地遠的小學所在地。 小學西北處，小河呈Y 型分流，水面極為寬闊。 北岸為一土丘，廣植水杉，一壟一壟，矩陣排列，整齊茂密，如整裝待閱的隊伍一般。春夏秋冬，景色秀美，不可方物。 四季更替，變幻著流動的顏色，翻動著不同季節的多姿多彩。 樹與水交相輝映，淺灘蘆葦搖曳，風景如詩如畫，令人沉醉。 這片水杉林，春來吐故納新，郁郁蔥蔥；夏至英姿勃發，綠意盎然；秋時燦若黃金，令人賞心悅目；冬日，稀疏挺拔，空曠幽遠。 每當放學時，我時常來此，下河摸魚，捕鳥捉蟬，此景印刻腦海，揮之不去。 只可惜，那片水杉林，淹沒消失在城鎮化浪潮中，成為心中遺憾。 在外求學，異地工作后， 偶爾見過零星的水杉樹，但與兒時記憶中的水杉林不可媲美。

再見魂牽夢繞的水杉林是時隔二十多年后。 秋日的一個周末，我到白果山森林公園游賞， 那是2014 年世界園藝博覽會的園區。 在天水湖西畔，有一大片水杉林。 初見時，內心莫名地激動和興奮， 兒時的記憶瞬間被激活了，似乎故鄉的水杉林搬到了此地。 一縷霞光射來，映照在水杉的樹冠上，接天連水似天際線一般的存在，構成一道亮麗的風景。 紅色的水杉就像絢麗的朝霞，讓激情燃燒，讓生命的火焰歡騰，讓我一下子撲進了一個博大的、 溫暖的懷抱，升騰起豪邁的情懷，恨不能踏遍水杉林的每個角落。

置身于林中，向著蒼穹望去，上千株有“活化石”之稱的水杉樹形秀麗，直干霄漢，全樹猶如一座寶塔，既古樸典雅，又肅穆端莊。 樹葉綠中帶黃，黃中透著銹紅，一片片柔軟如羽毛，猶如簇簇焰火繽紛盛放。 我穿梭于水杉林中，仿佛闖進一個五彩斑斕的油畫世界中。 秋日下，天高云淡。 天水湖里淺灘處生長著一叢叢蘆葦，湖面上，波光粼粼，蒼鷺等水鳥棲息林間，或嬉水、或覓食、或在林間一躍而起， 展翅翱翔于天際之間。藍天白云下，平靜的水面倒映著成排的水杉樹，那景致美不勝收。 水藍天藍，水天一色，夕陽下水面偶有幾只調皮的野鴨， 時不時掠著水面向水庫深處飛去，留下一道道漣漪。 這使我想起王勃在《騰王閣序》中“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至純之境，似乎在那個時刻從唐代曼妙地穿越到眼前的這座水庫。 陣陣風吹來，水杉樹的葉片飄落而下，像一只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散落在林下。 “落地垂針仍獻毯，穿林曲水可流觴。 ”踩在厚厚的落葉上，聽著泥土與落葉碰撞的“沙沙聲”，整個人的心都會跟著自由起來，驚艷這遠離城市喧囂的童話世界。

一棵高大的水杉樹在湖邊上游處聳立著，我被它的氣度所驚嘆。 忍不住上前，輕輕用手觸摸它。 抬頭仰望，高高筆直的水杉，若劍指蒼穹，讓人仰之彌高， 它像邊防哨卡上英姿勃發的衛士，堅毅、剛強、沉靜，給人一種無盡的向上力量。 整片水杉林臨水而生，高貴而不驕奢，落落大方。 它們沒有松柏之四季常青，沒有岸柳之婀娜多姿，沒有白楊之偉岸伸張，但一如既往地保持自己從白堊紀帶來的本色：灰褐樹干，不歪不斜，下粗上細，俊俏挺拔；側枝有序，展膀舒臂，迎著陽光，疏落有致；羽狀樹葉，溫柔親昵，又似梳篦，隨季變化，春青夏綠，秋黃冬枯。

水杉來自遠古，經歷過地球上生物大毀滅，被譽為“植物界活化石”，堪稱植物界的“大熊貓”。 史料記載，約一億三千萬年前，水杉誕生于北極圈，后來逐漸分布到歐洲、亞洲和北美洲。 第四紀冰川過后，人們只見過從地層中發掘出來的水杉化石，為此，植物學界曾一度宣布水杉在地球上已經絕跡。 直到1941 年，中國植物學家干鐸教授在湖北利川發現了一棵古樹“水杉王”，推翻了“水杉滅絕論”， 讓水杉從 “化石中醒來”。 從演變歷史看，水杉高雅不俗，卓爾不群。 水杉是杉科、水杉屬的落葉大喬木，雌雄同株。 但水杉并不自矜，它對土地要求并不高，容易培植且生長速度快。 水杉，穿越億萬年時空來到當代而又不落伍時代，且表現出強大的適應能力，零下30 多度照樣存活。 盡管冰川時期后，它僅生存于四川、湖北等少數地方， 但二十世紀四十年代被人們發現后，被引種到全國各地，或成為樹林，或為行道樹，或綴為庭院美景。

其實，水杉還是友誼之樹。 由于水杉有非常的經歷，特殊的意義，因此，成為中國與世界各國傳播友誼的使者。1972 年，周恩來將2 公斤水杉種子贈給金日成，表達中朝友好情誼；1978 年，鄧小平贈給尼泊爾人民2 棵水杉苗，并親手種在尼泊爾皇家植物園，尼泊爾人民稱它為“尼中友誼樹”；1972 年尼克松訪華后，把自己心愛的游艇命名為“水杉號”，以此紀念中美關系友好的開端。 更值得一提的是水杉竟能漂洋過海到50多個國家安家落戶，如同國寶大熊貓一樣帶著中華文明的溫度向世界人民送去真誠和友誼。

水杉樹，修長挺立，玉樹臨風，高貴而不同凡響，心無旁騖，直插云天，造就獨樹成秋的盛景， 撐起整個秋天的顏值！ 水杉林，一株株水杉比肩而立，杉濤奔騰，雄姿勃發，盡顯謙謙君子的風度，任憑風雨雷電，屹然聳立，堅韌挺拔，大氣豪邁，盡顯遮蓋百尺之氣勢！

一年四季，水杉都有自己獨特的氣質和神韻。 萌動的春天，水杉從干禿的枝椏間露出了尖尖的翠綠小角，像一粒粒綠色的米粒。 伴隨著幾場春雨，水杉便生出了翠綠的嫩芽； 浪漫的夏天，水杉葉成了羽狀，不僅顏色深艷，而且枝葉堅硬， 綠葉一簇疊在另一簇的上面，不留一點兒縫隙， 繁盛得遮天蔽日，成為人們納涼的大傘；高遠的秋天，杉樹的葉子慢慢地變黃，綠色、棕紅、黃棕、紅褐，宛如紅色的火焰，夢幻迷離；詩意的初冬，水杉仿若飛鴻落羽，葉落滿地，只剩枝干。 它把滿身的皺紋掩藏在粗壯的枝干下，赤裸著干枯的軀體，看上去有仙風道骨的超然，更有閱盡繁華的冷靜。 光禿禿的樹干散發出一股堅強不屈的浩然正氣，也展露出錚錚鐵骨的威武形象。

我駐留杉林間，心曠神怡，不忍離去。 伴隨晚霞，有小鳥林間熱鬧，有山風拂面送爽， 有清氣潮潤心田， 或閉目，或眺望，頓感仙風、仙境、仙氣，瞬間神清氣爽，美哉樂哉，亦仙亦佛。 腳下是幾十年積累的杉樹葉，軟軟綿綿，踏足其上，竟然有點兒飄飄然。 因為濃陰，水杉下鮮有雜草，倒是十分純潔清靜。 依樹遠眺，有同行游玩者，圍坐在一塊平展山石上，擺開果品酒食，開懷盡情，海吃海喝。 仿佛遠離塵囂，可以不顧一切。

此后，每每見到水杉，那高聳入云如寶塔般的巍然身影， 那青翠如瀉、織染凝翠的繁茂枝葉，那歷經風霜、練就清氣滿乾坤的氣質, 每次都能撥動我的心弦， 奏響我靈魂深處向上的樂章，滋生出昂揚自信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