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衛虎家老師的幾篇文章

曹向榮

衛虎家老師，晉南人，在高中教作文課，是資深的文學老教師。他教寫作課，也喜歡寫作。他寫自己的幼年、童年，寫他對母親的感恩，與同學朋友的相處，字里行間充滿深情，真切生動。在這些打動人的文字背后，隱藏著純真的過往和真情。

衛虎家老師寫的文章活潑而有情趣。但是活潑的文字卻也不是想象的那么簡單，須有深厚的知識和學問，只有經過天長日久的練習才能夠從筆端流淌出來。衛虎家老師的《捉蝶落井》一文，記童年時候，看到一只美麗的蝴蝶，文中這樣寫：“四月的一天，吃過早飯，……我走到院子一看，藍天白云，陽光明媚，我喜歡地蹦了幾蹦。……我望著那滿樹綠葉，聽見枝上鳥鳴。……忽然看見一只我從未見過的大而美麗的花蝴蝶，從我身旁飛過……”我追趕著不慎落入井中，情急中一把抓住大蒿根，從井里爬上來。這個時候，文中寫道：“我坐在深草中，沒心思看花蝴蝶的去向了，只是喘順了氣……”

又有《碧湖驚魂》，寫他上完小學，一天午飯后，去黃河灘玩水。“到湖邊，真是一望無際，碧波蕩漾，立覺涼爽。不遠處竟有一全身潔白曲項紅嘴的大天鵝，漂亮極了。我……在湖中瞎撲騰，……不料一股旋風帶著濃濃的沙塵把我卷在當中旋，我暈頭轉向，睜不開眼，旋風散開，全身沙塵。……涮去身上的沙塵，登上岸……彎腰低頭洗頭頸，這時，不知怎的，我猛地倒栽蔥式地插入湖中，大大地嗆了幾口水！我翻身，扒岸，一躍而上，胡亂穿衣褲登鞋……”

這兩節文字，簡單的語言盡顯童趣，童趣中又帶著點兒戲謔、自嘲、妙趣橫生。如果文章是一間屋子，這些趣味戲謔的句子就是窗口。新鮮的空氣、美妙的風景由此而進入讀者的眼界而至心靈。那“藍天白云”“美麗的花蝴蝶”，那“全身潔白曲項紅嘴的大天鵝”，這是寫童年，在現在的讀者眼里，怎么就不是童話般的世界呢？如今黃河灘，不要說“全身潔白曲項紅嘴的大天鵝”，就是灰天鵝，也很難見得一只。可是，我對作者筆底下的大天鵝毫不懷疑。作者真實的記錄，讓我們后人知道黃河灘曾經的天然、豐饒和美麗。

文章傳達真善美，這似乎是老生常談。作者在這部書里的善念，是將人善的本質滲透到文章本質當中，不虛構，不欲求，不做作。做文先做人。從衛虎家老師的文章里得到驗證。這或者也是他寫作的本意。他一篇文章里這樣寫：“以自己的親身經歷為題材記敘……想以這些短文，作為小孫子的課外輔助讀物……對廣大青少年有益……”

更可貴的是，文章中的良善正義是敘事，無半點說教。作者筆下的善念存于人與人之間、人與事之間、人與動物之間。那情意如絲一般的柔和，那真切深在骨子里。作者筆下的正義感卻超常的“頑固”、猛烈，是典型的“硬漢子”做派。讀者在探知的興味中，在美與丑激蕩熱烈的較量中，淺嘗人生況味。

《我思念的那頭牛》一文，字字情義。文章回憶20世紀50 年代農業合作化，“我”家里的一頭小犍牛出生成長的故事。“我家那頭好母牛”生下一頭小犍牛。小犍牛半歲，合作社嫌太小，不會干活，拒收。牛販子遞高價要買，“我”的父親不愿意賣小犍牛，由“我”割草喂養。我上學了，在父親再三央求下，隊里勉強收下小犍牛，“一解開繩子，小犍牛立即歡快地跑向它的媽媽——我家的那頭好母牛”。從行文的語言來看，這末一句是極好的打動人的句子。家里不賣小犍牛，幾經央求將小犍牛留在隊部，僅僅為了小犍牛與它的母親團聚的剎那時光，為了這樣的溫馨畫面！

“小犍牛從此很自由，晚上，在牛棚跟母牛一起吃草、休息；白天，跟母牛一起下地，母牛拉犁，它跟著，母牛休息，它站著。”這是母與子在一起的溫馨和歡暢，讀到這里，讀者的眼睛一定濕潤了吧？“小犍牛見到我，都以親善的目光看著我，我走上前去伸出手，它便用舌頭舔一舔，它認識我。……”這是“我”與“小犍牛”親切溫和的交流。

這頭小犍牛會拉犁了，當了轅牛，遇到上坡，“它便瞪圓雙眼，低下頭，弓起背，一鼓作起，將大車拉到坡頂……”。小犍牛力盡了，被生產隊殺了，肉分給村戶。面對生活的殘酷，作者寫道：“我們家沒去拿。”僅以此作為回對，作為對小犍牛的痛惜和懷念。這篇文章里的每一個字都滲透著對家里那頭牛的關切和思念，這是人與動物的和諧。在這里，作者接著寫道：“事后人們說，牛肉都被那些不知情、不懂事的孩子們吃了。”在那總也填不飽肚子的年月，作者這樣寫有一點理想化，是一個美好的寓言。但這樣的理想化，是善的終極表白。美好的寓言，寄托著美好的向往，人性在此得到升華。

一篇文章如果能給人溫馨，讓人受到影響，盡到寫作的意義了。如果能讓人在受影響的同時，有戲謔和歡快陪伴，那是無量的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