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工匠（組詩）

謝克強

石匠

叮當的鑿石聲突然停了

他用目光撫過粗糙的石頭

然后 朝手心吐了一口唾沫

又繼續揮錘敲打

一上一下 或輕或重

一高一低 均勻沉穩

汗水從他粗獷的額頭滲出

催他起落有致的手臂

用錘子鏨子深刻的思想

與歲月深情對話

（瞧他布滿皺紋的額頭

仿佛一塊嶙峋崢嶸的石頭

不知被誰鑿雕）

更令太陽震顫的

是他深鑿靈魂的聲音

當他那布滿皺紋的臉頰

親昵地貼近嶙峋崢嶸的石頭

那石頭便在他的錘鑿里

復活了生命

待到最后一塊石頭

被他鏗鏘的錘鑿聲沉沉穿透

他也硬成一塊沉默的石頭

雕成自己的銘文

鐵匠

舉起鐵錘 舉起鐵的力量

他著意敲打著一塊鐵

那是一塊通紅通紅的鐵

剛從爐火中取出

他不急不躁 一上一下

沉穩 準確 有力

春耕的父親 夏鋤的母親

誰不需要鋤頭與鐮刀

爐火映紅他熾熱的情思

他說 讓每一塊鐵都馴服

是他應盡的責任

在一聲緊一聲的敲擊中

只因他將鐵的堅韌與銳利

悄悄放在鋒刃上

這不 數不清的破銅爛鐵

在力重重地敲擊下

改變了模樣

爐臺 是他祖傳的家業

當年血氣方剛的祖父

用仇恨的火 鑄鐵為劍

父親接過鐵錘 一身鏗鏘

又鑄劍為犁

如今 他又接過鐵錘

將家傳的爐火越燒越旺

他說 他就是一塊鐵

不僅根據需要打成各種模樣

也會將鐵打的節奏與快樂

借鐵錘鏗鏘歌唱

磨刀人

水 從臉上深深的皺紋里

滴落粗糙的磨刀石上

然后 彎下身來揮動手臂

重復一個簡單的動作

霍霍有聲

確實 動作簡單明快

卻令鋼鐵與石頭

來了一次決絕的較量

但等刀口的銹痕

一層層剝落 刀就露出

內在的鋒芒

這時 他會停下來

用大拇指小心試試刀刃

看看剛才還缺牙豁齒的刀

是不是磨得鋒利無比

達沒達到鋼與鐵

應有的深刻

問他磨了多少把刀

他笑而不答

只伸出粗糙變形的手

只見他手里的刀越磨越薄

但他那雙起繭的手 卻

越來越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