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亮,王旭東,龔 琴,顏曉美
(畢節市中醫醫院,貴州 畢節 551700)
功能性消化不良(Functional dyspepsia,FD)[1]是指一種涉及胃、十二指腸區域,且不能通過器質性、系統性或代謝性疾病等進行解釋的復雜癥候群,其臨床主要表現為劍突下疼痛或燒灼感、早飽感、餐后飽脹、噯氣、反酸等。羅馬委員會2016 年根據FD 的癥狀特點頒布了最新的Rome- Ⅳ診斷標準,將FD 分為餐后不適綜合征(Postprandial discomfort syndrome,PDS)和上腹痛綜合征(Epigastric pain syndrome,EPS)兩個亞型[2]。FD 的發病機制較為復雜,主要與微炎癥反應、胃腸道感染、胃十二指腸運動異常、內臟超敏反應、腦-腸軸紊亂、心理因素等方面有關[3]。近年來國內外的多項臨床對照試驗、基礎研究均驗證了中醫藥治療FD 的臨床有效性及安全性。發揮中醫藥特色優勢、體現中醫藥文化特色在治療FD 方面顯得尤為重要。在中醫歷史古籍、文獻中并無“功能性消化不良”的病名記載,近現代醫家根據本病的證候特點多將其歸于“胃脘痛”“胃痞”“脹滿”“吐酸”等范疇,并提出其中醫病機主要是脾虛氣滯、胃失和降[4]。本文就中醫藥治療FD 的現狀進行綜述,并展望其發展前景,以期為臨床上治療本病提供參考依據。
根據羅馬Ⅳ診斷標準及FD 的主要臨床表現[2],發現本病與中醫學中的“胃脘痛”“胃痞”最為接近。2017 年張聲生、周強等[5-6]為了將FD 的中醫病名與其西醫診斷、亞型相對應,將EPS 定義為中醫學中的“胃脘痛”,將PDS 定義為中醫學中的“胃痞”。《黃帝內經· 靈樞》提出“脾足太陰之脈……胃脘痛,腹脹善噫,得后與氣則怏然如衰”,這是最早提出“胃脘痛”的病名及伴隨的癥狀。“胃痞”之名最早也見于《黃帝內經》,如《黃帝內經· 素問》中的“備化之紀……其病痞”以及“卑監之紀……其病留滿痞塞”等。近年來國內的文獻報道普遍認為FD 的發生、發展是外邪侵襲、飲食不節、情志不調、勞倦、先天不足等多因素所致,其病理特點以虛實、寒熱錯雜為主,久病者也可入絡入血[7]。國醫大師李佃貴認為社會的變遷、人們生活方式的改變、精神壓力的增大,都會影響脾胃的功能[8]。脾胃不和,脾氣不升,胃氣不降致濕邪內停,聚生濕濁,蘊結成毒,阻滯氣機,久則瘀血阻滯,形成“濁毒”;毒借濁質,濁夾毒性,纏綿膠著侵犯三焦,影響多個臟腑的功能。李老認為“濁毒”為脾胃病的核心病機,只有祛除“濁毒”之邪,才能恢復脾胃的運化功能,并據此確立了化濁解毒的治療大法,貫穿本病治療的始終。國醫大師路志正通過多年臨床實踐,總結出一整套“運脾化濁”的重要學術思想[9]。“運脾化濁”中的“濁”指濁邪,而濁邪主要有兩方面的含義:一是指當脾的散精功能出現障礙時,會造成精微物質運用障礙,成為致病因素;二是指濕濁、痰濁。濁邪產生的原因主要為飲食不節,情志失調,勞逸失度,引起脾胃運化失常,水液代謝紊亂,其為污濁之物,應由脾胃運化降解,排出體外,如停留在體內,則會導致疾病的發生。
甘愛萍教授提出FD 的治療雖應以健運脾胃為本,但更應以調氣為先[10]。脾胃同屬后天之本,為臟腑氣機上下升降的樞紐,其氣灌溉四旁,以養肝心肺腎,外充于四肢肌膚,故調五臟氣機可治脾胃病。路志正教授在脾胃病的防治中提出“持中央,運四旁,怡情志,調升降,顧潤燥,納化常”的學術思想,并指出“調升降為燮陰陽之根本”[11]。他認為升降即為脾升清陽、提中氣、布精微、調他臟,胃降濁陰、排糟粕、傳水谷;若升降得宜,脾升胃降不調而自調,四旁自得輸灌,五臟乃安,則諸病漸除。周正華教授在臨床上發現不同FD 患者的病因病機亦存在顯著差異,多遵循“氣郁→攻沖→化火→傷陰→成瘀”五步演變過程,具體演變過程如下:思慮憂患、嗔怒失度導致肝氣郁結,此為第一階段;肝氣郁結進一步發展,郁極而發導致肝氣逆亂、疏泄太過,沖擊人體其他部位,此為肝氣攻沖的產生階段;肝氣閉郁不疏,日久火象漸現,從而進入第三階段,出現氣火同病;肝氣聚而化火,損傷肝臟氣分,若氣結而不散,火灼而不消,則會向深層營分血分侵蝕;并據此制定了健脾解郁法、調逆行氣法、清火止痛法、柔肝益胃法四種治療大法[12]。
2017 年頒布的《消化系統常見病功能性消化不良中醫診療指南(基層醫生版)》[4]將FD 分為肝胃不和、寒熱錯雜、脾胃濕熱、脾虛氣滯、脾胃虛寒(弱)5 個證型,其中以肝胃不和證最為常見。李曉玥等[13]采用和胃湯加減治療肝胃不和型FD,發現和胃湯加減可有效緩解肝胃不和型FD 患者的臨床癥狀、減輕中醫證候及促進胃排空率,其機制可能與調節胃腸激素和腦腸肽的分泌有關。鐘招梅等[14]運用柴枳平肝湯治療肝胃不和型FD 臨床效果顯著,并提出柴枳平肝湯能夠調節患者血清中5- 羥色胺(5-Hydroxy Tryptamine,5-HT)的表達,提高大腦組織液中神經遞質的含量,降低生長抑素的水平。除此之外,魏巍等[15]認為運用柴枳平肝湯治療肝胃不和型FD 療效顯著的原因還與其能夠提高胃蛋白酶原Ⅱ、神經肽S 受體-1 的表達有關。李帷等[16]通過臨床觀察發現運用理氣健脾方治療脾虛氣滯證FD 臨床療效確切,治療后FD 患者的中醫癥狀積分、胃排空功能指標、生活質量較治療前均得到顯著改善,且對改善患者的身心健康有獨特優勢。麥聯任等[17]通過觀察加味清中湯治療脾胃濕熱型FD 的臨床療效,發現加味清中湯能調節脾胃濕熱型FD 患者的內臟神經敏感性和腦腸互動關系,改善近端胃功能,其機制與降低5-HT、血管活性腸肽、降鈣素基因相關肽的表達,提高胃泌素、胃動素、胃饑餓素的表達有關。
李艷偉等[18]通過文獻回顧,發現針刺可能通過刺激機體傳入感覺神經元及其相關受體、激活中樞神經系統及脊髓反射中樞,調控交感和副交感神經的活動,釋放更多的相關神經遞質及胃腸激素,從而達到調節胃腸功能、治療FD 的作用。高珊杉等[19]運用偶刺法配合電針治療FD,選取患者的膻中穴、中脘穴、章門穴、期門穴、日月穴、天樞穴、內關穴、足三里穴以及T9-12 對應的背俞穴作為主穴,治療的結果顯示,運用偶刺法配合電針治療FD 可起到鎮痛作用,并能有效改善患者的臨床癥狀及生活質量。劉錦棠等[20]通過觀察溫針聯合香砂六君湯治療FD 的臨床療效,發現上述治療方案在調節胃腸激素分泌、促進胃腸道功能恢復、加快胃排空等方面的療效優于單用香砂六君湯治療,且能縮短患者的臨床癥狀改善或消退時間。叢漉彥等[21]運用皮部淺刺法治療FD,選取以中脘穴水平為上界限、神闕穴水平為下界限、前正中線左右各旁開5 寸為左右界限的任脈皮部、腎經皮部、胃經皮部和脾經皮部作為治療區域,治療后患者的臨床療效顯著,且皮部淺刺法由于進針較淺,從視覺上消減了患者的緊張感,不易因體位改變而引起彎針、斷針,在保證療效的前提下,具有操作簡單、患者依從性及配合度較好的優勢。繆春潤等[22]運用半夏瀉心湯加減聯合足三里穴、中脘穴、關元穴中藥穴位敷貼治療FD,結果顯示,半夏瀉心湯加減聯合中藥穴位敷貼治療FD具有較好的療效,能有效改善FD 患者的消化道癥狀。陳英英等[23]基于“斡旋中焦”理論運用推拿手法治療FD,運用揉腹法、按腹法、運腹法、捋肝經法、推脾經法對患者進行推拿治療,結果顯示,治療后患者的主要臨床癥狀、中醫證候評分及胃功能等均較治療前改善,且療效優于對照組(多潘立酮組)。梁曉雅等[24]通過觀察穴位貼敷聯合五音療法對FD 患者癥狀、心理的影響,發現五音療法能根據疾病的類型通過某一音調起到調和陰陽、疏導經絡、暢通氣血的作用,加之穴位貼敷能調節人體功能,二者聯用能有效提高FD 患者的臨床療效,改善其癥狀、心理和生活質量。
FD 是臨床上常見的一種消化系統疾病,因其發病機制尚未明確,故現階段臨床上尚無特效治療藥物。近年來的研究表明,FD 的發生與現代人的生活方式、生活壓力密切相關,此病患者的臨床癥狀多兼有軀體化障礙。西醫治療FD 主要以促胃腸動力、抑酸護胃、抗幽門螺桿菌、抗焦慮抑郁等為主,但服藥周期較長,患者的配合度欠佳,臨床療效不理想。另外,不少FD 患者常合并焦慮、抑郁、緊張等心理問題,長期應用抗焦慮抑郁藥物會使患者出現一些不良反應。相比之下,中醫藥的治療優勢逐漸顯現。然而,運用中醫藥治療FD 仍然存在一些問題需要進一步研究解決,如:納入標準不規范、隨機分組模糊、療效評估缺乏有效的客觀依據以及缺少大樣本、多中心、隨機對照試驗的證據支持等,這些問題均可能導致研究結果出現偏倚。現階段,FD 的臨床療效評價主要以患者的主觀感受為主,這與患者的臨床不適程度、心理因素及生活質量等密切相關。故在評價臨床療效時,不僅要將患者的臨床癥狀改善程度作為一個觀察指標,同時還要通過心理相關問卷調查以了解其心態的改善情況,這樣才能更全面地評價FD 患者的療效。
綜上所述,FD 的中醫藥治療優勢主要體現在中醫注重臨證思辨和病證結合、強調個體化治療、一人一方等方面。未來FD 的中醫藥治療前景需要大樣本的隨機對照試驗、規范的療效評價機制及遠期療效的追蹤和隨訪作為支撐,這樣關于FD 中醫藥治療的研究才能更加規范、客觀。相信在不久的將來,中醫藥將會在全世界的功能性胃腸病治療領域發揮更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