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 衛,杜時雨,湯小虎△
(1.云南中醫藥大學,云南 昆明 650500;2.云南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云南 昆明 650021)
類風濕關節炎(rheumatoid arthritis,RA)是常見的自身免疫性疾病,主要臨床表現是對稱性多關節炎,病變關節表現為腫脹、疼痛、僵硬等,最終導致關節畸形和工作障礙等,并可伴有關節外多臟器的損害[1]。我國RA發病率在0.3%~0.6%[2],可發生于任何年齡,女性發病率是男性2~3倍[3]。RA臨床常用改善病情抗風濕藥、非甾體抗炎藥、生物制劑等,但需長期規范用藥,尚缺乏根治及預防本病的有效措施。
亙古通今,眾多中醫學家致力于RA診治,中醫藥在治療和改善癥狀等方面療效顯著且毒副作用小,目前已成為較為系統的理論、體系。現代研究已經證實RA患者中晚期常出現關節畸形、類風濕結節及合并動脈粥樣硬化、血管炎等,這些與痰瘀瘀阻密切相關,僅采用傳統抗風濕藥、生物制劑等控制RA病情的發展,需長期用藥、易致患者依從性減低、自行停藥、減藥比例明顯提高,因此中醫藥在中晚期RA患者的診治中作用日益增長。本研究通過搜集近20年中醫藥治療痰瘀痹阻型RA的相關醫案、文獻,并運用數據挖掘技術歸納、總結RA痰瘀痹阻證的用藥規律及對藥物組合的潛在作用機制進行探索,為RA的防治提供參考依據。
1.1 檢索方法 以“類風濕關節炎”“尪痹”“痰瘀痹阻”“中藥”等為檢索詞,檢索國家知識基礎設施數據庫(簡稱中國知網,CNKI)中收錄的文獻,時間為2000年1月至2020年12月。
1.2 納入標準 (1)中醫診斷為“尪痹-痰瘀痹阻證”,西醫診斷為“類風濕關節炎”,醫案記錄完整。(2)病例采用中醫藥治療,可聯合其他中西醫治療方法,包括病案分析、臨床療效觀察、專家經驗方等。(3)方劑名稱、中藥名稱、用藥劑量明確完整。符合以上3條者,即可納入本研究。
1.3 排除標準 (1)病例診斷不明確,病例重復者(僅納入時間早者)。(2)中藥劑量缺失、方劑重復及組成不完成整者。(3)綜述類文獻。(4)動物實驗。有上述任意一項者,不納入研究。
1.4 中藥規范 為避免處方中以別名、采集、炮制、地區差異等不同,造成藥物分析偏差,參照《中藥學》[4]、《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典》[5]對藥物名稱統一規范化,例炙細辛統一為細辛,生地統一為生地黃,元參統一為玄參,生甘草、炙甘草統一規范為甘草等。
1.5 數據分析與處理 將篩選符合納入標準的醫案錄入古今醫案云平臺(V 1.5.7)中醫案采集模塊,該軟件的算法經實踐證實具有科學性、可靠性。錄入過程由兩位研究者共同完成,并對數據進行核查,以確保錄入數據準確可靠。
1.6 作用機制分析 將上述得到的核心藥對輸入中藥系統藥理學數據庫與分析平臺(TCMSP)檢索化學成分及作用靶點,檢索條件“口服生物利用度≥30%且類藥性≥0.18”,得到有效成分與作用靶點,并對靶點以Uniport數據庫(https://www.uniprot.org)進行標準化,篩選條件:口服生物利用度(OB)>30%、類藥性(DL)>0.18;在GeneCards數據庫以“Rheumatoid arthritis”為檢索詞,獲得RA的作用靶點,取RA和藥對的交集靶點輸入STRING數據庫,繪制蛋白互作PPI網絡圖,利用 Cytoscape3.6.0軟件構建核心藥對-活性成分-靶點-RA網絡及篩選核心化合物,對共同靶點進行KEGG通路富集分析。
2.1 基于數據挖掘的文獻研究結果
2.1.1 藥物頻次統計 本研究共納入173篇文獻,193張處方,涉及藥味411味藥,總頻次2594次。其中使用頻次以當歸109次,紅花88次,川芎86次,桃仁80次,白芥子73次排名較前,又以當歸的使用頻次最高,頻率約為56.48%。使用頻次前10的藥物見表1。

表1 高頻中藥統計表
2.1.2 藥物功效統計 中藥的藥物功效進行統計,結果以祛風濕、潤腸通便、調經止痛、祛風止痛類排名較前。排名前10的見表2。

表2 中藥功效統計表(排名前10)
2.1.3 藥物藥性藥味統計 對納入的411味中藥進行四氣統計,結果顯示溫性藥使用最多,藥用頻次292次,頻率為33.42%,其次為平、寒,具體結果見圖1;五味統計以辛味藥使用最多,藥用頻次1074次,頻率41.40%,其次為苦、甘、咸,具體見圖2。

圖1 藥物四氣統計

圖2 藥物五味統計
2.1.4 藥物歸經統計 對納入的中藥歸經進行數據統計分析。在411味中藥里,共出現5074次歸經。結果為肝經(1440次,55.51%),脾經(908次,35.00%),心經(633次,24.40%)排名較前,具體見圖3。

圖3 藥物歸經統計圖
2.1.5 高頻藥物聚類分析 對193首中藥處方中頻次≥30的高頻藥物進行聚類分析,距離類型為歐式距離,聚類方法為最長距離法,聚類分析結果見圖4。以距離>9進行分組,可將藥物分為5組。第1組:地龍、甘草;第2組:紅花、桃仁、當歸、川芎;第3組:白芥子、全蝎、僵蠶;第4組:威靈仙、桂枝。第5組:白芍、茯苓、陳皮、半夏、黃芪、雞血藤、青風藤、羌活、牛膝、秦艽、沒藥。

圖4 中藥聚類分析圖
2.1.6 高頻中藥關聯分析 運用古今醫案云平臺的數據挖掘中“關聯分析”模塊,以置信度>0.6,支持度>0.3,提升度>1.4為條件,對高頻中藥進行分析,按照支持度高低進行排序,具體見表3。并根據支持度、提升度得到核心藥對:川芎-當歸。

表3 高頻藥物關聯規則分析
2.2 核心藥物組合“川芎-當歸”抗類風濕關節炎的作用機制分析
2.2.1 川芎-當歸的活性成分及對應靶標 從TCMSP中共獲取當歸的化學成分125種,川芎的化學成分189種。篩選出當歸的活性成分2種,川芎的活性成分7種,見表4。同時,在數據庫中獲取川芎-當歸活性成分的對應候選靶標共91個。

表4 川芎-當歸的活性成分
2.2.2 川芎-當歸的活性成分治療RA的潛在作用靶標預測 在Uniprots數據庫中輸入靶標名稱,獲得91個候選靶標的相應基因。將其與GeneCards數據庫檢索到與RA疾病有關的靶基因相映射,用韋恩圖篩選出川芎-當歸治療RA的潛在作用靶標共35個。并導入cytoscape軟件構建藥物-成分-靶點-疾病網絡圖,并給予可視化展示見圖5。根據網絡Degree值結果,位居前三的成分依次為β-谷甾醇(beta-sitosterol)、楊梅酮(myricanone)、豆甾醇(stigmasterol)等,表明這些化合物是川芎-當歸治療RA的主要活性成分。

圖5 川芎-當歸的關鍵活性成分與疾病靶標的網絡
2.2.3 川芎-當歸治療類風濕關節炎靶點蛋白互作分析 將得到的35個共同靶點基因導入STRING數據庫構建PPI網絡,并利用R軟件選取degree排名前20的靶點繪制條形圖,見圖6,圖中條形柱的長度代表degree的大小,由圖可CASP3、PTGS2、ESR1、JUN等基因排名較前。

圖6 川芎-當歸治療RA可能的關鍵基因
2.2.4 KEGG功能富集分析 通過KEGG分析結果顯示共有96條KEGG代謝通路參與其中,篩選出富集基因數較多的前20條通路,主要涉及脂質與動脈粥樣硬化(lipid and atherosclerosis)、p53號信號通路(p53 signaling pathway)、IL-17信號通路(IL-17 signaling pathway)、apoptosis-multiple species(細胞凋亡-多物種)、AGE-RAGE信號通路(AGE-RAGE signaling pathway in diabetic complications)等。見圖7。

圖7 川芎-當歸治療RA潛在作用靶標的GO富集分析
查閱古書典籍中并無“類風濕關節炎”這一病名,根據癥狀將其歸為“痹證”“尪痹”等范疇,認為其“正虛”為內在因素,“邪侵”為外在因素。疾病后期往往出現“痰濁”“瘀血”等有形之邪搏結關節,正如《醫級》所云:“痹非三氣,患在痰瘀。”臨床應該加以重視。張金山等[6]研究發現痰瘀痹阻證RA較其它證型病程偏長,且疾病活動和關節病變數目顯著升高。痰瘀痹阻證RA患者的RF、抗CCP等實驗室指標陽性率高于其它證型且骨破壞情況較嚴重[7]。將古今醫案云平臺數據挖掘和網絡藥理學研究方法相結合,深入研究痰瘀痹阻證RA的用藥規律及作用機制,為臨床RA的治療提供參考。
本研究以RA痰瘀痹阻證為研究對象,通過搜集近20年的173篇相關文獻,193個處方,錄入古今醫案云平臺進行數據挖掘、分析,總結出痰瘀痹阻型RA的用藥規律。藥物使用頻率統計得出,具有活血通經、散瘀止痛之效的紅花出現頻率最高,紅花富含紅花黃色素、紅花紅色素、紅花多糖等多種化合成分,具有抗炎、調節免疫、抗缺氧、調節血液形態等多種作用[8]。川芎出現頻率僅次于紅花,其有活血行氣、祛瘀止痛、祛風等功效,如《日華子本草》所言“治一切風,一切氣,一切勞損,一切血,補五勞,壯筋骨”。其主要成分為生物堿、多糖類等,具有抗炎、鎮痛、抗氧化等功效[9]。藥物的歸經主要為祛風濕藥,本質為祛除風寒濕邪,治療風濕痹病,現代研究證實祛風濕藥對細胞免疫、自然殺傷細胞及非特性免疫功能等均具有抑制作用,從而發揮抗炎、鎮痛、免疫抑制等作用[10]。藥物歸經頻率以肝經、脾經為主。
肝主疏泄,維持氣機疏通暢達,保障機體“通而不滯、散而不瘀”,肝氣瘀滯,則影響血運受阻,不通則痛,可見肢體筋骨、肌肉疼痛等癥狀;肝血虧虛,筋骨失濡,可見肢體疼痛、屈伸受限。代雪雙等[11]研究發現《中華醫典》中“痹證”“尪痹”用藥規律中,歸肝經藥物最多,并且治療RA應從肝論治,以疏肝解郁法為主。RA患病日久、痰瘀痹阻,加之長期服藥可影響脾胃功能,臨證更應注重顧護脾胃[12]。在關聯分析中,組合支持度、提升度排名前3依次為“川芎-當歸”“桃仁-紅花”“紅花-當歸”,以上藥物組合大多為活血通絡、化痰行瘀、祛風止痛等功效,與痰瘀痹阻證RA的病因病機相符合。川芎-當歸早在《太平惠民和劑局方》中就有詳細記錄,廣泛存在于四物湯、獨活寄生湯、當歸四逆散、補陽還五湯等方藥中,芎歸配伍可以增強活血止痛、祛瘀通絡等功效。川芎與當歸共有的有效成分為阿魏酸、綠原酸、藁本內酯等,對免疫功能有良好的調節作用。相關研究證實兩者1∶1配伍是抗炎、鎮痛作用最強[13]。
從網絡藥理學分析結果,發現β-谷甾醇(beta-sitosterol)、楊梅酮(myricanone)、豆甾醇(stigmasterol)的Degree值位列前三,說明它們可能是治療RA的關節活性成分。β-谷甾醇和豆甾醇同為植物甾醇,具有抗炎癥、免疫調節等多種生物活性。有研究發現β-谷甾醇可將M1極化骨髓源性巨噬細胞中IL-1β、CD86等分子表達降低,M2中IL-10、CD163等分子表達增加,使M1/M2平衡恢復,減緩類風濕性炎癥表現[14]。楊梅酮的抗炎作用可以與抑制IL-1、IL-6、IL-4等多種炎癥細胞因子的表達相關[15]。通過PPI網絡分析發現,川芎-當歸防治RA的核心Hub基因前三的依次為CASP3、PTGS2、ESR1。滑膜細胞的過度增生、活化和凋亡不及可導致RA的軟骨與骨組織的損傷,而誘導CASP3活化可促進滑膜細胞凋亡、抑制增生,減輕關節RA癥狀[16]。PTGS2是前列腺素生物合成的關鍵酶,對細胞的作用主要體現在保護方面,改善疾病的炎癥反應主要體現在調節PTGS2靶點的水平[17]。ESR1依賴ERK信號通路調控細胞的增殖、自噬和凋亡,促進軟骨發育[18],還可調控免疫反應及炎癥細胞因子表達[19]。通過KEGG通路富集分析結果,顯示藥物活性成分主要通過炎癥等相關通路發揮調節RA的作用。相關研究表明,“痰瘀互結”是RA與動脈粥樣硬化共病機,痰瘀痹阻證RA患者合并動脈粥樣硬化較其它證型較多[20-21],炎癥反應加速斑塊不穩定化,同時可以加重炎癥反應。張婷[22]研究發現抑制P53可促進炎癥細胞因子分泌增加,引起滑膜成纖維細胞分泌增加,導致滑膜炎癥和關節破壞。IL-17信號通路在RA病理過程中發揮中藥作用,IL-17為促炎性細胞因子,誘導炎癥因子、趨化因子等,進而激活NF-κB通路,促進RA滑膜炎性反應,導致關節損傷[23]。
綜上所述,本研究基于辨證為痰瘀痹阻型RA的基礎上進行文獻匯總,分析臨床痰瘀痹阻型RA的用藥規律,并對核心藥物組合川芎-當歸進行網絡藥理學的研究,初步探討可能的作用靶點、通路等。將數據挖掘與網絡藥理學的研究方法結合,為中醫藥治療RA提供參考。但研究結果與實驗研究等仍存在一定差距,應予進一步的研究,為RA提供更精準的治療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