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副院長靠耗材斂財

文/冬雪

招之即來的千萬元“金主”

楊志健擁有博士研究生學歷。他從1994年起在江蘇省人民醫院（以下簡稱“省醫院”）心內科工作，2006年5月任心內科副主任兼冠心病專業組組長，2014年3月任院長助理、冠脈中心主任，2015年6月任副院長。

楊志健被指控的受賄總額為1064萬余元，其中耗材代理商袁敏一個人就送給他1011萬余元，占楊志健受賄總額的95%。統計數據顯示，在2002年至2019年的18年間，袁敏在省醫院拿到的耗材銷售訂單總額達到4億元。

袁敏的耗材銷售業務之所以能在省醫院做得風生水起，是因為楊志健在背后有求必應的鼎力支持。袁敏證實，在代理權獲取上，其多次請楊志健跟冠脈醫療耗材生產商打招呼，并在他的幫助下拿到兩個品牌的代理權；在產品準入方面，袁敏向省醫院銷售的耗材，都是楊志健幫忙辦妥進院手續；在產品使用方面，楊志健在2000年至2015年的16年間，除了自己帶頭使用袁敏代理的產品，還指示下屬多使用。

省醫院采購供應辦公室原主任劉求是證實稱，袁敏的公司與省醫院之間的冠脈醫療耗材業務量極大，每年都有幾千萬元。楊志健擔任省醫院副院長后，有一次袁敏因公司變更，難以開具發票收款，楊志健就打電話讓劉求是幫忙解決問題。

袁敏為了回報楊志健的“大恩大德”，傾力滿足楊志健的各種投資和消費需求，成為其招之即來的千萬元“金主”。

楊志健與袁敏經多年交往，彼此熟悉，可謂無話不說。他們聊得最多的就是生活消費等與錢有關的話題。這些話題大多由楊志健發起——他不會直接向袁敏開口要錢。精明的袁敏每次都能聽出楊志健的弦外之音，并主動提出為楊志健提供相關款項。

袁敏對楊志健出手大方，每次進貢少則數萬元，多則一兩百萬元，大到房產、大額投資理財資金，小到手表、首飾。楊志健擔心被查處，收受賄賂的方式比較“講究”。“善解人意”的袁敏則投其所好，不僅出錢，還實際參與具體的轉賬及投資環節。

2010年下半年的一天，袁敏在楊志健辦公室與其閑聊。楊志健稱，準備投資100余萬元入股江蘇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科技公司”）。袁敏當即向楊志健表示，該投資款自己會安排。2011年1月的一天，兩人在楊志健辦公室商談。楊志健告訴袁敏，投資科技公司需要120萬元，必須在1月底前匯到該公司賬上。

在商量付款的方式時，楊志健覺得由袁敏直接轉賬給自己不合適。袁敏則表示，自己是招商銀行的VIP客戶，可以在銀行柜臺提取現金，再將錢直接存入楊志健提供的招商銀行賬戶。楊志健覺得，通過“錢不離柜”的方式轉錢，就不會留下袁敏轉賬的痕跡，相對比較安全，遂點頭同意。

1月下旬的一天，兩人一起來到招商銀行辦理轉賬事宜。袁敏在VIP貴賓柜臺先按照楊志健的要求，請招商銀行客戶經理以楊志健妻子管某某的名義辦了一張招商銀行卡，然后從自己的招商銀行卡中取現121萬元，讓銀行工作人員將其中的120萬元直接存入管某某的招商銀行卡。

存款后，袁敏還按照楊志健的要求，用管某某的新卡辦了一張收款方是科技公司、出票人是管某某、金額為120萬元的本票，并將管某某的招商銀行卡和本票交給楊志健。

2016年二三月的一天，兩人在楊志健辦公室閑聊。楊志健向袁敏表示，聽說永泰能源股票近期會漲，想購買100萬元，但自己沒有時間，也不會炒股，想把這事交由袁敏辦理。他還稱自己有50余萬元，還差40余萬元。袁敏當即答應幫楊志健操作股票，并表示40余萬元資金由她提供。

2016年3月下旬，袁敏分兩次從銀行提取現金共計43萬元，裝在一個購物袋里。她按楊志健的指示，將上述現金存入楊的招商銀行賬戶。幾天后，袁敏開車帶楊志健去證券營業部開了一個股票賬戶，并開通了銀證轉賬，綁定楊志健的招商銀行卡。楊志健把股票賬戶交給袁敏，由其幫忙操作買賣股票。幾天后，袁敏幫楊志健全倉買入永泰能源股票。到2016年11月，因股票價格下跌，袁敏擔心虧本，遂建議楊志健賣掉所有股票。楊志健同意后，袁敏將賬戶內的股票清倉，楊志健總共獲利約4萬元。

億元耗材生意背后的故事

陸曙光也是靠楊志健成了與省醫院合作的耗材代理商。他從2010年開始向省醫院銷售耗材，累計完成銷售額1億余元，賺得盆滿缽滿。

陸曙光的成功要歸功于楊志健的照顧。陸曙光與省醫院心內科醫生茍忠生是大學同學，經茍忠生介紹結識了當時擔任心內科副主任兼冠心病專業組組長的楊志健。2007年下半年，陸曙光在與茍忠生聊天時獲悉，省醫院的冠脈手術量不斷增加，遂產生到該醫院做醫療耗材銷售的想法。

江蘇省人民醫院原副院長楊志健，曾對醫用耗材采購擁有話語權。他竟借機收受賄賂，最終在人生道路上被“絆倒”。

醫療耗材采購須有力監管

陸曙光向茍忠生打聽省醫院冠脈醫療耗材采購進院的流程，以及耗材代理的現狀。茍忠生說，醫院采用“樂普”“強生”“波科”三個品牌的產品，袁敏代理的國產品牌“樂普”所占的份額較大，“強生”和“波科”是進口品牌，使用量較少。茍忠生特別提醒陸曙光，要想做該院冠脈醫療耗材代理銷售業務，必須得到楊志健的同意。

2007年底，陸曙光通過茍忠生邀請楊志健吃飯，席間向楊志健提出想與省醫院做冠脈醫療耗材生意。楊志健提示他：要了解一下產品代理權等信息。

2008年初，陸曙光到楊志健的辦公室商談冠脈醫療耗材代理銷售事宜。楊志健推薦其代理進口品牌“美敦力”，并讓其找廠家聯系。后來，陸曙光找“美敦力”廠家談代理權事宜，廠家同意授予其在省醫院的銷售代理權。2008年底，陸曙光告訴楊志健，自己已經取得“美敦力”品牌的代理權。楊志健表示“按流程走就行了”。

2008年底的一天，陸曙光拿著省醫院的《一次性醫療用品申購登記表》找楊志健辦手續，楊志健在表格上簽字。陸曙光又去找當時的心內科主任和導管室護士長簽字，然后將表格交給省醫院采購中心。就這樣，陸曙光代理的“美敦力”冠脈醫療耗材完成了進入省醫院的手續，于2010年2月開始在該院銷售，幾年間總銷售額達到1億多元。

為了感謝楊志健對其的幫助，以及繼續爭取楊志健的關照，陸曙光于2008年至2014年間，多次向楊志健賄送購物卡和美元，折合人民幣共計19.46萬余元。

茍忠生的證言頗為耐人尋味：楊志健當時是省醫院心內科科室管理小組中，唯一的冠脈醫療方面的領導。冠脈醫療耗材具有極強的專業性，其采購都由當過冠心病專業組組長的楊志健申請。其他辦理簽批手續的人都非專業出身，一般不會提出反對意見。這就使楊志健在冠脈醫療耗材新品采購流程中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后來雖然采購流程有了一些變化，但仍以楊志健主導的心內科科室管理小組的意見為準，其對是否采購某個品牌耗材的話語權極大。

獲刑十年半

2019年7月9日，楊志健因涉嫌犯受賄罪被江蘇省監察委員會留置，2020年1月7日被刑事拘留，同年1月17日被逮捕。

江蘇省無錫市中級人民法院（以下簡稱“無錫中院”）經審理認定，楊志健在2007年至2019年間，利用其擔任的職務所形成的便利條件，為醫療器械公司謀取利益，收受上述公司實際控制人袁敏、陸曙光等人賄送的人民幣773萬元、40萬美元、2萬澳元、價值4.5萬元的購物卡、“勞力士”牌手表1塊、“御木本”牌項鏈1條，共計折合人民幣1064.56萬余元。

2021年5月20日，無錫中院作出一審判決：以受賄罪判處楊志健有期徒刑10年6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100萬元。

一審宣判后，楊志健不服，提出上訴。2022年7月13日，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作出終審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文中除楊志健外，其余人名和企業名均為化名；本文謝絕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