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物得物，惜福得福

文 周孫卉

1

母親有一雙慧眼，總是能夠從廢品里發現珍寶，化腐朽為神奇，從她那雙靈巧的手中，誕生出很多實用又漂亮的好東西。

我小學一年級的冬天，快過年了，家家戶戶大掃除。我和姐姐、弟弟拿著掃帚，從堆煤球的小倉房里“哐啷哐啷”掃出來不少垃圾，正準備丟進院子外面的垃圾桶，媽媽說：“等等，別急，看看還有沒有可以用的東西。”說著，伸手撿起一塊廢鐵片，翻來倒去地端詳。廢鐵片一尺多長，模樣方不方圓不圓很不規整，銹得遍體焦黃，輕輕一碰就簌簌地直往下掉鐵渣，實在看不出能派什么用場。

媽媽沉思了一會兒，似乎有了主意。她找來砂紙把鐵片打磨干凈，到鄰居家借來油漆和刷子，給鐵片抹了清漆，把圓的一面朝下擱在書桌上。我歪著頭左看右看，忽然明白了：那分明是臺燈的底座和燈柱。

接下來，媽媽帶著我們姐弟仨一起動手，把小倉房里積攢的過期掛歷拿出來，裁成道道兩指寬的紙條，花花綠綠堆滿了桌子；找來硬塑料片也裁成同樣尺寸的條，兩片塑料中間夾張紙條，有圖案的一面朝外，大針麻線縫起來，每一片都拗成新月般的小小弧形，合起來就是花瓣形燈罩，仿佛小姑娘過年新做的棉襖，花色絢麗，襯里潔白。

大家圍著小火爐，一邊干活，一邊聽媽媽講故事，枯燥的裁紙條工作變成了快樂的集體游戲。媽媽最愛講的就是小時候跟著外公外婆學習怎樣勤儉持家的故事。

破布條看起來沒啥用吧？可不敢扔，抹糨糊打成袼禙再曬干，就能納成鞋底，做成的布鞋透氣又柔軟，還不悶腳；菜園里新摘的菜葉人人愛，炒菜燒湯都鮮嫩；又老又硬的菜根誰喜歡呢？可不敢扔，削掉外面一層硬皮，用鹽腌個幾天，切成細絲，吃起來咯吱咯吱脆韌爽口……“惜物得物，惜福得福。”故事講完了，媽媽總要用這八個字總結。

燈罩做好之后，媽媽又在鐵片上裝好了電線、燈泡。之后，媽媽雙手捧起燈罩小心翼翼套上去，如同將親手織的帽子小心翼翼戴在新生嬰兒的頭上。雖然透過清漆依然看得出鐵皮的點點銹斑，燈柱也有些歪斜和彎曲，但開關“啪”一聲打開，燈罩聚攏出一圈明亮的、淺黃色的光，整個房間溫馨極了。

我們家原本沒有臺燈，晚上看書寫作業時，高懸屋頂的白熾燈略顯黯淡。有了臺燈，看書學習方便多了。后來搬了兩次家，臺燈始終不舍得丟，燈泡和開關換過好幾次，臺燈始終穩穩地站著，十多年來，照亮無數埋頭苦讀的黑夜，照亮父母忙碌操勞的身影，也照亮我們三個孩子跟隨父母榜樣成長的軌跡。

2

如今我們三個孩子都已成家立業，無論對待工作還是生活，我們都時刻記得母親“惜物得物，惜福得福”的教導。

大學畢業剛工作時，工資低開銷大，我學著母親的樣子勤儉持家。新衣服穿上身之前，先用針線把所有的扣子重新縫一遍，防止線頭松動、扣子脫落丟失；洗臉毛巾舊了破了，折疊幾下縫成方塊布，放在衛生間當擦地布，舊毛巾吸水性強，比拖把還好用；起草文稿的單面打印紙從不扔掉，整整齊齊收攏成一堆，下次打印反面接著用；單位統一配置的電腦，每周定時殺毒、清理內存，以至于負責信息工作的同事驚呼，說我的電腦比專業人士的電腦都干凈。

愛物，惜物，從小養成的習慣使我做這些事自然而然，絲毫不覺得有啥異樣或辛苦。

惜物才可得物，惜福才可得福。果然，如今我事業小有成就、家庭生活美滿。

3

女兒出生了，我繼續把這種好家風一點一滴傳下去。在公共衛生間，我教女兒開水龍頭不要猛地一下子開到底，要輕輕慢慢地擰，防止水太大濺濕衣服，更防止浪費；手洗干凈了，趕緊把水龍頭關緊。逛商場時口渴了，免費飲水機里的水先接半杯，喝完不夠再添，不要大大咧咧接了滿滿一杯，喝不完又滿不在乎地倒掉。飯店里吃飯，吃不完的全部打包帶走，下一頓用微波爐熱一熱及時吃掉。“當為天地惜物”，對自然資源、公共財物和他人勞動成果，都要懷著一顆虔敬的心珍重對待。

推而廣之，過生日時收到同學的禮物，哪怕是一只塑料發卡、一根水果棒棒糖，都要雙手接過來、鞠躬致謝，因為那些看似普通的物品背后，是人家的一番好意和真心；反過來，同學過生日了，親手畫一張小卡片，陽臺上摘幾朵新開的梔子花，當面雙手送過去，真誠地祝同學“生日快樂”，以此表達對同學的珍視和尊重……

如今，回憶起那盞手工臺燈，曾經照亮過清苦歲月的光依然溫暖我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