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做個好孩子

蕭彭瑋

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幾乎無可挑剔的學生，學習成績優異，也沒違反過紀律，經常被老師夸贊。

班級里還有一名學習很好的女生，趙寧寧。她腦袋非常靈活，很難的數學題在她那里都是小菜一碟。我們神奇地輪流做第一名。數學老師時不時地讓我和她一起幫忙改試卷，在別人眼里，就是兩個學霸經常單獨出沒，甚至傳言說我們是最佳“搭檔”。

也許有的事情說得多了，就會變成真的吧。我的目光在她身上越來越多，她即使獲得全校第一，也不上臺露面，謙虛、聰慧、熱情……我越來越覺得，她就像漫天盛夏，把溫婉秀美的藍天白云與暖風，悄悄吹進我的身體。

我很想告訴她，自己的喜歡，于是那天放學，我朝她的背影追去。

“有什么事？”她疑惑地看著我。

我張開嘴巴，可是下一秒，舌頭卻一瞬間僵住，一個字也沒能吐出來。

老師經常說，我這個年紀的喜歡與愛，都是錯覺，不要被它迷惑，否則會耽誤學習，越錯越遠。爸爸媽媽也說過類似的話，戀愛不是初中生該做的事。

我耳邊環繞著這些話，如果我真的開口，勢必出現無法挽回的局面。

“沒、沒什么……”于是，第一次告白的沖動，湮沒在這略顯尷尬的支吾里。

可是，趙寧寧依然宛若盛夏，籠罩在我的世界。

心里的海浪，一潮比一潮兇猛撲來，無法阻擋，于是這晚一回家，我就趴在書桌掏出紙和筆。

“致summer……”我緩緩寫出這幾個字。

如果這不是喜歡，那什么是喜歡呢？

“如果這是喜歡，請把它傳遞給夏天……”

總覺心里有千言萬語，無時無刻往外跳，怎么也寫不完，很快寫了五六頁，里面傾注了我所有的希冀與情感，可是想說的話依然不受控制往外涌，于是我又拿起筆。等我停下的時候，窗外卻是黎明了，我心里莫名興奮，可不料右手剛放下筆，耳朵就開始轟轟作響。

爸爸說：“千萬注意和女生保持距離，別影響學習……”

媽媽說：“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

老師說：“讀書的時候不要早戀，早戀就是深淵，你們要做好孩子……”

窗外的黎明，看不到一絲光亮。

桌面的信紙，似乎在旋轉，越來越遙遠，我盯著它，仿佛掉進一架大提琴，弦聲寂靜且長，音調忽高忽低，連綿不斷。我呆愣著，好像忽然一個不可逃避的、事關生死的問題擺在了跟前。

我已經準備好把這疊信紙給她，可是這樣做，卻似乎違背他們口中的好孩子。那到底什么樣是好孩子？是否只顧努力學習，不犯任何錯誤，就是好孩子呢？我有時很羨慕末排的學生，他們雖然會惹老師生氣，可是在我看來，他們似乎是遠遠比我活靈活現、感情豐富、更加完全的人。

身體僵硬的我，心里的天平不停左右搖擺，伸手不見五指一樣迷茫，于是我做起跟朋友玩兒過的游戲，我從抽屜摸出一枚硬幣，右手大拇指用力一彈，把它拋向了空中。

硬幣在地面不停旋轉，最終花面朝上停下，于是我把那10多頁信紙，放進了抽屜。

往后的日子，我依然每天努力學習，只是很奇怪，雖然我沒有再觸碰那疊信紙，可是信紙卻動不動鉆進腦袋——

“我不知道該怎么表達……”一串串的文字在眼前飛過，還有趙寧寧恬靜的臉龐，無論睜眼閉眼，都揮之不去……

“讀書的時候不要早戀，早戀就是深淵，你們要做好孩子……”

不久后，我的成績開始波動，前3名的我不覺間掉出10名外，甚至有一次排到30名。也是這次的一落千丈，讓我心底莫名生出一股巨大的厭惡，是她讓我無法靜下心，所以當她跟之前一樣，明朗如春風地笑著鼓勵我的時候，我對她惡吼一聲：“要你管！”

這天以后，趙寧寧沒再和我說過話了，我的成績也越來越糟。這段時光就像噩夢，直到有一天，姐姐忽然捧著那疊信紙坐到我跟前，不知何時被她發現了。

“早戀了？”她似乎明白我成績下滑的原因。

我搖頭，可是不知為什么，這3個字讓我的淚腺一下失去控制，淚珠止不住往下掉。

她不急也不躁，安安靜靜地聽我哭訴，等我淚止，她倏然淺笑：“大人們都將早戀視為洪水猛獸，認為早戀會如何如何，殊不知這只是他們一廂情愿的想法，這種想法才是危害所在，其實恰恰相反，早戀恰是上天賜予我們的禮物……”

“那我該怎么辦呢？”

“當然是好好珍視這個禮物咯，我不鼓勵早戀，但也不反對。如果你真認為喜歡她，那不妨和她做個約定，比如比賽誰的成績好，或者定下一所高中為目標，甚至大學，也許你的那份喜歡，會成為你不懈的動力……”

姐姐溫柔的聲音一直在耳邊環繞著。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樣上學，為那次的情緒失態向趙寧寧道了歉，然后告訴她，我會和她一樣，好好努力，考上理想的學校。她愣了一下，旋即微笑著說：“沒關系，我們一起加油吧！還有時間可以給我們沖刺。”

從那以后，我終于安定下起伏的心，專注在了學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