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嘉瑋,歐江宇
(四川民族學院美術學院,四川 康定 626001)
習近平總書記曾于2022 年11 月對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作出重要指示,他強調,“要扎實做好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系統性保護,更好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精神文化需求,推進文化自信自強。要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不斷增強中華民族凝聚力和中華文化影響力,深化文明交流互鑒,講好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故事,推動中華文化更好走向世界。”可見,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是當今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重點。丹巴嘉絨服飾制作技藝是四川省市(州)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其服飾當中的刺繡紋樣作為當地民族文化的重要載體,具有兼收并蓄、多元融合等特點,在對其進行傳承與保護的過程中,也應重點考慮如何使丹巴嘉絨藏繡紋樣得以創新性發展。故而,如何利用現代設計手法提取與應用丹巴嘉絨藏繡紋樣的視覺元素,使其在傳承本土文化的同時符合大眾審美需求,是值得我們思考的問題。
據考古發現,早在距今五千年前,丹巴縣中路鄉已有原始先民在此繁衍生息,并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新石器文化,即中路文化。據《丹巴縣中路罕額依遺址發掘簡報》載,在這個新石器時代遺址里,發掘出土的第一期文物中有骨質的紡輪,同時還發掘出了數量較多的骨針[1]。此外,考古人員在該遺址出土的陶器表面發現了繩紋、鑿印紋、刻劃紋、附加堆紋等痕跡。由此可見,丹巴地區早在新石器時期已經出現了原始的紡織技藝與裝飾紋樣,這為日后當地刺繡工藝的產生奠定了基礎。
隋朝時期,丹巴屬嘉良夷,其服飾以動物毛皮為主。入唐后,有一個女權制部落在丹巴一帶崛起,史稱東女國。《新唐書》當中對該國女王的裝束有如下記載,“王服青毛絞裙,被青袍,袖委于地,冬羔裘,飾以文錦。”可見,東女國服飾以黑色為美,且有錦緞作為裝飾。從公元7 世紀至公元8 世紀,吐蕃朝興兵東漸,今青海、甘肅、四川、云南四省的藏族聚居區便逐步納入到吐蕃的統治勢力范圍[2]。至此,丹巴地區成了吐蕃的屬地。當地先民在與吐蕃軍及隨遷民眾的長期共同生產生活中,逐漸藏化。在這一時期,藏族傳統裝飾紋樣與古老的懷向針法被丹巴地區的人民所接受。元代土司制興起,包括丹巴在內的嘉絨地區歸入中華版圖。在這一時期,丹巴分屬威、茂二州千戶、萬戶所及長河西、魚通、寧遠軍民安撫司管轄[3]。自隋唐至元代,藏族與漢族的紡織工藝逐漸傳入丹巴等嘉絨地區,并與當地的原始工藝相融合,這使得嘉絨藏繡技藝得以萌芽。
明代,隨著棉紡織技術的發展,結實耐用的棉布與棉線在蜀地被廣泛使用,蜀繡中的挑花繡技法得到了長足的發展。由于十字挑花針法簡單易學,且用其制作的服飾及繡品具有結實、耐用、美觀等特點,故而在周邊少數民族地區迅速流行起來。丹巴嘉絨藏繡在當時也受到了蜀繡中十字挑花技法的影響,這點從如今嘉絨藏繡的紋樣中可見一斑。清乾隆中期,清政府先后兩次派兵征討大、小金川。據《章谷屯志略》記載,“章谷屯向系夷地并無漢人居住。自乾隆四十一年平定兩金川之后改土為屯,陸續安插兵民番練報給地畝墾種升科。”據此可知,金川之役后,為了使包括丹巴在內的嘉絨地區更好地接受中央管轄,清政府從四川內地州縣招募了大量漢族百姓到嘉絨地區墾荒,至此,漢族人才開始在丹巴定居。當時遷入的蜀地百姓中不乏諳熟刺繡技藝的女性,她們將精美的刺繡服飾與刺繡技藝帶到了丹巴地區。當地人在向漢族女性學習刺繡技藝的過程中,也逐漸接受了刺繡技藝的女性傳承機制。與此同時,刺繡技藝也成了丹巴嘉絨藏族女性展現其心靈手巧的重要途徑之一。此外,清政府還抽調羌族士兵攜帶家眷鎮守降番,其中安插在丹巴縣境內的有64 戶,羌繡技藝也隨之傳入了丹巴地區。羌繡對丹巴嘉絨藏繡的影響主要表現在針法、構圖、配色、題材等方面。綜上所述,清朝時期漢族與羌族百姓的遷入,從客觀上促使丹巴嘉絨藏繡工藝走向成熟。
丹巴嘉絨藏繡的紋樣按照題材可以分為幾何類、植物類、動物類(包括瑞獸)以及文字類。在《中國紋樣史》一書中,作者將我國紋樣題材的演變過程概括為幾何紋、動物紋、花草紋以及綜合多樣化四個時期[4]。其中幾何紋起源于原始社會的新石器時期,具有簡潔、明晰、表意等特點。自夏朝起,被人類賦予了神秘意義的動物紋樣在裝飾中占據了主導地位。直至隋唐時期,社會生產力有了明顯的進步,人類開始認識自我,并將自然界作為審美對象,從而開始采用大量的花草紋進行裝飾。據上文論述可知,丹巴嘉絨藏繡技藝大致萌芽于隋唐至元代,也正是花草紋開始盛行的時期,故而丹巴嘉絨藏繡的紋樣題材以花卉等植物為主,其中常見的植物紋樣包括八角花、菊花、牡丹花、杜鵑花、桃花、樹葉等,此外還有眾多不知名的花草紋樣。丹巴嘉絨藏族的女性喜歡將植物紋樣繡制在頭帕、圍腰、披風等服飾的主要位置,以展現其對美的追求。丹巴嘉絨藏繡當中的幾何類紋樣包括“卍”字符、回形紋、加洛紋、“塔子”紋等,這些幾何紋樣多源自藏族傳統裝飾紋樣,常以邊花的形式出現在頭帕的邊緣與服飾的領口處,象征著吉祥。動物及瑞獸類紋樣在丹巴嘉絨藏繡當中相對較少,其造型多受羌、漢等民族文化影響,包括蝴蝶紋、龍紋、太陽神鳥紋等。最常見的文字類紋樣是壽字紋,由漢字“壽”變形而來,具有福壽綿長之意。
丹巴嘉絨藏繡紋樣的構成形式可分為獨立紋樣、連續紋樣與獨幅式綜合紋樣。其中獨立紋樣又包括單獨紋樣、適合紋樣與角隅紋樣。單獨紋樣多出現在丹巴嘉絨藏族女性的頭帕、前圍腰、后圍腰與長衫當中,以菊花、牡丹花等折枝式花卉紋樣為主,也有龍紋、太陽神鳥紋等少量動物及瑞獸類紋樣。適合紋樣與角隅紋樣在丹巴嘉絨藏繡當中的應用非常廣泛,多出現在頭帕與披肩當中,以纏枝式花卉紋樣為主。連續紋樣則常見于丹巴嘉絨藏族女性頭帕的邊緣,變化豐富,形式多樣,其排列格式主要包括折線式、直立式、上下式等。獨幅式綜合紋樣是指將連續紋樣、獨立紋樣中的兩種或三種紋樣組織形式綜合在一起的圖案構成方法[5]。該圖案構成方法常用在丹巴嘉絨藏族女性的頭帕當中。
形狀文法最先由George Stiny 和James Gips 提出并應用于繪畫與雕塑創作,后來擴展到創新設計,產品品牌識別等領域,是一種以運算規律為主的設計方法,根據Stiny 和Gips 的定義,形狀語法(SG)可以表示為:SG=(S,L,R,I)式中:S 為形狀的有限集合,SG 為S 經平移、旋轉、鏡像等操作衍生的形狀集,L 為標記的有限集合,R 為推理規則有限集合,I 為初始形狀[6]。也就是說,利用形狀文法對丹巴嘉絨藏繡紋樣進行創新設計分為以下四步:第一,通過對丹巴嘉絨藏繡紋樣題材、寓意、構成形式等方面的研究,提取出在當地知名度高,應用廣泛且具有代表性的紋樣作為基礎圖形;第二,運用夸張、概括、抽象等設計手法對基礎圖形進行二次創作,得到初始形狀;第三,利用形態位移的方法,將初始形狀進行平移、旋轉、鏡像,得到圖形基本單元;第四,構建丹巴嘉絨藏繡紋樣的形狀文法,運用生成性規則進一步對丹巴嘉絨藏繡的基本圖形單元進行變換,得到創新紋樣。
如表1 所示,筆者選擇了丹巴嘉絨服飾制作技藝傳承人扎西拉姆設計并繡制的菊花與牡丹花紋樣作為基本圖形,該紋樣造型美觀,寓意美好,且在當地女性服飾當中應用廣泛。筆者運用概括的手法,在保留該紋樣外輪廓的同時省略細節,形成具有現代感的黑白花卉紋樣,即初始形狀。然后將初始形狀進行兩次120°的旋轉并復制,形成由三朵花交織而成的組合紋樣,即圖形基本單元。最后再將圖形基本單元進行多次旋轉、復制,以生成既保留丹巴嘉絨藏繡基因,又滿足時代需求的創新紋樣。

表1 基于形狀文法的丹巴嘉絨藏繡紋樣創新設計過程
從丹巴嘉絨藏繡紋樣中提取的菊花紋與牡丹花紋通過形狀文法多次使用旋轉等變換原則,得到較為復雜、有層次且具有創新性的紋樣。如圖1、圖2 所示,將基于丹巴嘉絨藏繡的創新紋樣運用在當地旅游文創產品的設計與開發當中,是具有可行性的。除本文列出的案例之外,丹巴嘉絨藏繡當中的八角花、塔子紋、蝴蝶紋等眾多具有代表性的紋樣均可以利用形狀文法進行演變與應用。

圖1 鑰匙扣

圖2 徽章
丹巴嘉絨藏繡紋樣是嘉絨藏族文化的重要載體,具有民族性、地域性,反映了歷史上嘉絨藏族與周邊民族之間的文化交流與技藝互鑒,展現了中華民族文化的互通、互融。本文通過對嘉絨藏繡紋樣視覺元素的研究、提取與再設計,創作出既保留嘉絨藏繡特征因子,又滿足時代審美需求的創新紋樣。將該紋樣應用在當地旅游文創產品的設計與開發當中,能夠為傳統紋樣的創新性轉化提供一些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