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安娜（上）

陳天中

媽媽說：“生活就像一面鏡子，你對它笑，它也對你笑；你對它哭，它也對你哭。笑和哭是你可以選擇的，你想對它笑，還是對它哭呢？”

我想了很久，一直不明白媽媽這段話的意思，直到后來……

一、我們的世界

我們的生活平淡得像喝白開水一樣，沒有味道，幾千年來一成不變。

我們每時每刻都在模仿著你們的世界，我們存在的意義就是模仿你們，不能有絲毫的差錯。從小，老師和父母就耳提面命：我們不能做任何標新立異的事情。我們接受的教育就是模仿、模仿、再模仿，你們的世界是我們模仿的唯一依據。

我們和你們唯一不同的地方是——我們的左右正好和你們相反。我們的課本上除了“口”“中”“王”等左右對稱的字和你們的一樣，其他的字和你們的正好左右相反。你們寫字用右手，我們寫字卻用左手。你們寫字的筆順是由左寫到右，我們寫字的筆順卻是由右寫到左——都說左撇子有藝術天分，說的就是我們，因為我們的模仿天分個個了得，所以我們這個世界基本上人人都是左撇子。你們那里也有少數的左撇子，據說那些人是從我們這里過去的。

說了這么一大堆，你一定會覺得我們這個世界太奇怪了，怎么會不停地模仿你們呢？怎么會和你們正好左右相反呢？怎么會有那么多左撇子呢？其實你早就見過我們，就在你照鏡子的時候！

我們兩個世界之間只隔著一面鏡子。

你終于猜對了！我們是生活在鏡子世界里的人。只要你站在鏡子前，我們這個世界一定有一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時時刻刻模仿著你。

二、我叫安娜

忘了自我介紹。我的名字叫安娜，和你們世界的一個小女孩同姓同名。你們世界的安娜剛剛出生的時候，我也在我們的世界出生了。我和安娜出生的時間幾乎在同一時刻——說“幾乎”是有原因的，你們世界的安娜呱呱墜地的時候，我已經搶在她出生之前的0.0001秒先落地了！我在鏡子世界的輪回中足足熬了一千年，我太想回到這個世界了！所以我顯得有些著急。

確切來說，我比安娜大了0.0001秒，如果按照你們世界的說法，我應該是安娜的雙胞胎姐姐才對。老天爺給我的使命就是模仿安娜，按照她的樣子出現在她照鏡子的任何時刻、任何地點。

說實在的，我第一眼見到安娜時就非常喜歡她，她讓我想起一千年前那個叫白雪公主的小女孩，她們倆長得太像了，簡直就是雙胞胎姐妹！所以我很愿意模仿安娜。感謝老天爺給了我這個機會。

三、一千年前的事

一千年前，我是鏡子世界的警察，可威風了。我的職責是逮捕工作出錯的人，將他們抓到明鏡高懸法庭接受審判。

說到我身為鏡子警察的職業生涯，個中滋味只有我自己明白。

記得一千年前，我正巧遇見那個叫白雪公主的小女孩——你可能聽說過她的故事了吧！后來有一對專門寫童話故事的兄弟——格林兄弟，將白雪公主的事全記錄下來了。雖然他們所寫的故事和我遇到的實際情況有些不同，不過大體還算符合事實。后來這個故事在世界各地流傳得很廣，很多三歲小孩都耳熟能詳，我就不再重復了。需要說明的是，白雪公主繼母手中的魔鏡是老天爺最愛的魔法鏡子，不知那個邪惡的皇后用什么辦法偷走了魔鏡，結果因為魔鏡作怪，我先后逮捕了三名白雪公主繼母的模仿者。事情得從頭講起：

當白雪公主的繼母問魔鏡：“誰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第一個繼母模仿者本來應該在鏡子中跟著說：“誰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誰知道她竟然自作主張地回答：“皇后，您就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

模仿者出了這么大的差錯，簡直把我的鼻子氣歪了。我對她嚴厲警告，告誡她模仿要用心。她認錯的態度倒是很誠懇，我念在她是初犯，便不再追究。白雪公主長大后越來越漂亮，白雪公主的繼母又對魔鏡問了同樣的問題，模仿者竟然回答：“皇后，您雖然很美麗，可是白雪公主比您美麗一千倍，現在她才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p>

這句話讓嫉妒心很強的皇后惱羞成怒，導致善良美麗的白雪公主差點丟掉性命，相信你在故事中已經讀過了。當我捉住這名繼母模仿者準備把她帶走時，她苦苦哀求說，這不能怪她，因為魔鏡對她施展了魔法，她身不由己。我沒有聽她的解釋，直接把她送上法庭，然后讓第二個繼母模仿者頂替她的位置。

我正慶幸白雪公主躲到七個小矮人的家而逃過一劫，第二個繼母模仿者又犯了同樣的錯誤。當皇后問魔鏡同樣的問題時，模仿者竟然回答：“皇后，您雖然很美麗，可是住在七個小矮人家中的白雪公主比您美麗一千倍，她才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

皇后氣壞了，她喬裝成小販，誘騙白雪公主用沾了毒液的梳子梳頭……事情的經過你比我還清楚。我立即將這個繼母模仿者送上明鏡高懸法庭。最終，審判長水鏡先生將那個胡言亂語的繼母模仿者判了三百年有期徒刑。

第三個繼母模仿者好像故意和我作對，她在鏡子里偷偷告訴皇后，白雪公主還活著?；屎髿饧睌?，她再次喬裝成小販，誘騙白雪公主吃毒蘋果。這個模仿者簡直沒把我放在眼里！我去抓她，她竟然將魔鏡摔碎，然后一口咬定是我偷了老天爺的寶貝魔鏡！說我怕形跡敗露所以故意摔碎魔鏡！還說我假公濟私嫁禍于她……

審判長水鏡先生盯了我很久，我渾身不自在，真想直接辭職走人。水鏡先生捋了捋胡子問我：“你說是她摔碎魔鏡，她是用左手還是右手摔碎魔鏡？”

在我們這個世界里，要分辨左右是十分困難的。按照常理，我們左撇子習慣用左手摔東西，所以我猜她是用左手摔的。沒想到模仿者是右撇子！更夸張的是她的左手連個小碗都舉不起來，根本沒辦法摔東西。審判長水鏡先生判我有罪，說我知法犯法，犯下瀆職重罪，判有期徒刑一千年。

就這樣，我被關進輪回監獄，一關就是一千年。

四、我和安娜一起長大

當我刑滿出獄后，鏡子警察的差事丟了，老天爺交給我的新任務就是模仿安娜。

為了忠實地模仿安娜，我用盡所有的藝術才華；她在鏡子前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我都模仿得認真用心、一絲不茍。我簡直就是她的影子。

我還清楚記得第一次和安娜在鏡子前相見的情形。那時安娜才剛剛學會走路，她歪歪斜斜地扶著墻壁走到穿衣鏡前，當然我也學著她的樣子歪歪斜斜地扶著墻壁走到穿衣鏡后。安娜伸出小手好奇地拍打鏡子，“咿咿呀呀”地叫個不停，我也認真地模仿她的模樣。她見到我，似乎格外興奮，張開剛剛長了門牙的小嘴，發出嬰兒特有的可愛笑聲……要知道，為了模仿這個高難度的嬰兒笑容，我至少練習了不下一萬次，這回終于派上用場。我對自己的模仿技巧感到滿意。

安娜和我就這樣隔著鏡子對望，我們倆都很開心。她繼續拍打著鏡子“咿咿呀呀”地跟我“聊天”。我不知道她在說什么，只是依樣畫葫蘆地重復她的動作，學著她“咿咿呀呀”，我們倆都很開心。

接著，一個溫柔端莊的美麗女人從安娜身后走了過來，我知道她是安娜的媽媽。她蹲在安娜身邊，指著鏡子中的我說：“這是安娜！”

當然，鏡子世界這邊也有一個和安娜媽媽長得一模一樣的模仿者，與此同時，她學著安娜媽媽的樣子蹲在我身邊，指著鏡子外的安娜，用一模一樣的口氣和表情說：“這是安娜！”

安娜的媽媽不停地親吻安娜的小臉蛋，與此同時，我媽媽也不停地親吻我的臉。我們倆一絲不茍地模仿著她們倆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絲毫不差。

安娜身后走來一個俊秀的中年男子，他蹲下身子抱著安娜開心地說：“我的小寶貝！快叫爸爸！”

不用說，鏡子世界這里，我的爸爸也用絲毫不差的動作和語氣蹲下身子對我說：“我的小寶貝！快叫爸爸！”

我生活在和安娜一模一樣的幸福家庭里，沉浸在和安娜一樣快樂的感覺中。我們一家和安娜一家就這樣聚在鏡子的兩邊，享受著同樣的天倫之樂。

在安娜兩三歲的時候，媽媽時常為安娜唱兒歌、講故事。那些故事中正巧就有《白雪公主》。

雖然故事版本不同，情節與我了解的實際情況不大一樣，但是當我聽到故事的美好結局時，我還是感動得幾乎流下眼淚。我不知道白馬王子的愛到底有多神奇，但他畢竟救了白雪公主的性命。

我發覺安娜對這個故事特別感興趣，她每次聽完總要媽媽再講一遍——我知道，其實是我自己想聽，便透過心靈感應讓安娜不斷要求媽媽講這個故事。一千年過去了，我看到這個故事有如此美好的結局，終于放心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