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女孩“變臉”比翻書還快

安紅

從小學習川劇，再苦也是自己選的路

1997年，吳菁菁出生在綿陽，從小跟著外婆長大。外婆住的地方離劇院很近，外婆忙著打麻將的時候，小小的吳菁菁就跑到劇院去看川劇演員們在戲臺上排練。咿咿呀呀婉轉的唱腔、五彩繽紛漂亮的戲服、似懂非懂的才子佳人的故事，把吳菁菁的魂都勾走了。

回到家里，吳菁菁把外婆的床單披在身上，模仿著戲里的角色在屋子里來來回回地走，嘴里時不時還發出“四不像”的唱腔。外婆看到吳菁菁這么喜歡川劇，就問她：“你真的喜歡唱川劇？”吳菁菁點點頭。外婆說：“那我給你找個老師跟著學吧。練功可是很難的，到時候你可不能叫苦啊。”吳菁菁高興地說：“好啊，好啊！”

吳菁菁的外婆、媽媽、小姨都曾經學過一段時間的川劇，但是在練功的過程中不是因為吃不了苦，就是因為受傷，后來都放棄了。她們深刻地了解學川劇的不易，現在吳菁菁要學，就先給她“打了預防針”，媽媽甚至告訴吳菁菁，自己的門牙就是在練功的時候磕掉的。她們越是這樣說，吳菁菁非但沒有被嚇到，反而越是感到好奇。

外婆找到了已經退休的川劇劇團的喻海燕老師，讓吳菁菁跟她好好學習。于是，為時一年的川劇學習便開始了。喻老師每天早上都帶著吳菁菁去附近的公園練習基本功，哪兒人多去哪兒，為的是讓她以后不會“怯場”。后來，吳菁菁明白了媽媽為什么門牙會被磕掉。因為練習倒立時，如果手掌的勁不夠大，就撐不起自己，那么著地的首先就是臉。吳菁菁的門牙倒是好好的，但是開始的時候臉上還是會被磕得左一塊青、右一塊破皮的。

壓腿、練腰功、叼手絹、甩水袖等基本功的練習，都是吳菁菁在淚水伴著汗水中經歷過來的。當外婆再問她還想不想學川劇時，倔強的吳菁菁經過激烈的思想斗爭，還是決定學下去，因為“自己作的選擇，再苦也要學下去”。那一年吳菁菁只有7歲。

學了一年之后，四川綿陽藝術團招生，專門招14-18歲的孩子。吳菁菁去報名，考官問她：“你年紀這么小，你會什么呀？”吳菁菁說：“我會唱川劇《人間好》啊！”說完，她就自信大方地給考官老師開始表演起來。考官看完她的表演之后，很驚訝也很欣喜，又讓她把基本功展示了一下。考官因為她表現優秀，覺得她是學川劇的好苗子，就把吳菁菁破格錄取了。吳菁菁那年8歲，是劇團里最小的學生。

于是，吳菁菁就跟十四五歲的孩子一起開始學習川劇。唱、念、做、打、翻，每一個動作都要經過許多次的練習才能熟練到位。吳菁菁最害怕翻跟頭，前翻還好，后空翻是完全看不到后面的，要倒腰，雙手再去找地……每一次吳菁菁做這個動作，內心都充滿恐懼。

劇團是實行淘汰制的，基本功都過不了關，就會被淘汰，所以再難也要練。外婆不希望吳菁菁被淘汰，就主動陪練。每天中午，別人在睡午覺，外婆就把她拉起來練功。即便晚上去公園練功，外婆也是讓吳菁菁“跑臺步”過去……就這樣，第一年從開始招生的100人，到最后淘汰之后還剩20人中，吳菁菁留了下來。

吳菁菁在劇團的生活，除了練功就是練功，只有睡覺的時候才閑著。因為扎實的基本功，吳菁菁在14歲時就登臺表演，成為一名川劇演員。

從川劇演員，變身為網絡主播

川劇，又稱川戲，是中國最古老的劇種之一。它是一種地方劇種，與昆曲、昆劇、評劇、河北梆子并稱為中國五大地方戲曲。川劇作為地方劇種，它深深根植于四川土壤之中，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藝術風格和表演特色。2006年5月20日，川劇經國務院批準列入第一批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一直以來，川劇的老年觀眾占據了絕對的主力。在社會高速發展的今天，對于娛樂樣式繁多的年輕人來說，他們很難沉下心來去感受川劇的美，并且沒有合適的渠道去接觸，所以川劇面臨著嚴重的危機。吳菁菁雖然已是川劇演員，但是因為劇團的觀眾越來越少，劇團開始改制，后來改成歌舞團。

辛辛苦苦地練習川劇基本功十來年，最后卻被要求去跳現代舞，吳菁菁難以接受，她辭職去了成都。那一年，她18歲。她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寬窄巷子游客中心表演。一天的工資是150元，但除去車費，最后所剩無幾，連養活自己都成問題。

在川劇表演中，變臉、藏刀、吐火、踢慧根，是川劇表演藝術的四大絕招，而變臉位列第一，用得最多，也最引人注目。演員扮演的角色在演出過程中，根據需要，短短的一秒鐘瞬間，一轉身、一搖頭，一踢腿，不等你反應過來，就變成了另一張臉。

吳菁菁發現在寬窄巷子里沒有變臉表演，而她是經過專業學習的，她覺得這是一個機會。想要吸引年輕的觀眾，首先要讓別人接受你的表演。于是她就在商演中加入了變臉這一絕活的表演。吳菁菁的變臉，走的是男演員的路子，她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來表演，反差更大，會引起人們的好奇心。就這樣，她每次在寬窄巷子表演時，都會吸引很多觀眾來圍觀。

晚上回到宿舍，當偶然刷到一個戲曲演員正在直播間里演唱戲曲時，她仿佛一下子開了竅：“學了這么多年的川劇，如果我做直播的話，會不會也能有人來看？這不也是一個宣傳川劇的好機會嗎？”

2022年6月，吳菁菁開始了第一場網上直播。因為當時合租的房間很小，她又不想讓床入鏡，就坐在窗臺上直播。她清楚地記得，有一位觀眾進到直播間就問：現在川劇不是沒了嗎？這話讓她感到很難過。同時，她又覺得自己開直播太對了。她要通過自己的努力讓更多的人了解川劇，并喜歡上川劇。

以后的日子，吳菁菁堅持每天直播。她先用四川話跟大家聊天，分享生活和工作中的趣事，然后再聊川劇，并且不時即興演唱網友們點播的川劇片段，在最后的時間里表演變臉。直播間里，從開始的二十幾個人，后來慢慢地增多，人數最多的時候達到了一萬人。她在表演變臉時，不局限于傳統臉譜，她還變過機器貓臉、綠巨人臉、蜘蛛俠臉，這些臉譜受到了年輕人的歡迎。

從去年到現在，她每天堅持直播4個小時左右，粉絲也漲到了近14萬人，有600萬人次看過她的直播。

她是“吳懟懟”，也是川劇非遺傳承人

吳菁菁除了直播，還拍“川劇變裝”的短視頻。短視頻的前一秒，鏡頭里的她還是時尚女孩，下一秒就成了畫著臉譜、身著戲裝的古裝造型。她還配合著出現的道具或服裝介紹川劇的一些特點，比如頭上的飾品組合的講究，兩鬢的貼片是怎么固定的等。她通過一些碎片化的講解，讓人們一點點地去了解川劇。

在直播間里，會有人問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有人甚至說她是靠漂亮的外表來吸引觀眾，這簡直是對身為川劇非遺傳承人的侮辱。不能容忍的川妹子吳菁菁，立即用自己的“尖牙利齒”來進行反擊。后來，遇到黑粉，她也毫不客氣。沒想到她的回懟，竟然得到眾多網友的支持，夸贊她比那些低聲下氣的主播有個性多了，同時得到了更多人的關注。吳菁菁也落得了一個“吳懟懟”的名號。

吳菁菁通過直播間和短視頻，讓更多的人認識了川劇，也提升了自己的名氣，同時參加了很多社會活動。去年她隨團應邀去迪拜表演，她的川劇變臉引來了外國朋友的一片贊嘆。后來去過日本、澳大利亞等國家演出，也受到那里人們的歡迎。

通過她的直播和短視頻，很多人了解了川劇，并有很多人想拜她為師學習川劇。經過甄選，她收了30多個徒弟，最大的30多歲，最小的才6歲。在成都拜師學川劇，有特別的拜師儀式，比如徒弟給師父送一雙鞋，代表要走師父走過的路；師父送徒弟一套臉譜，表示這是他以后要學習的。

拜師收徒時，除了所拜的師父，還一定要有引師、保師、代師三個角色，缺一不可。引師如同介紹人，保師就是起到保證作用，代師則是偶爾代師父向徒弟授藝。所以在拜師之前，要先找到自己的“引、保、代”三師，而且這三人的名望、地位得和所拜師父相當，要是請不起“引、保、代”三師，就別指望拜師學藝了。這種情況，到現在依然如此，所以學習川劇的門檻還是很高的。

吳菁菁覺得川劇傳承的核心在于育人，即使戲里的角色也是教人向美向善的。她定期給聯合國兒童基金會捐款，給小動物保護基地捐款捐物等，以粉絲的名義給環保工人送水。

如今的吳菁菁，正在籌備自己的川劇表演工作室，并且依然堅持線上演出、線下教學這種模式。她說：“正是通過這種形式，才讓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開始關注川劇這樣一個地方劇種，我要守正創新，為戲劇的傳承貢獻自己的微薄之力。”

編輯/宋凌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