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與夢（組詩）

卞云飛

冬日

站在窗框里向你招手的人，

后來站到了相框里。

站在時間之外，回眸那條

通往相框的小路有多遠——

其實就是從一個冬日到另一個冬日——

當初像翻越一座又一座山，

現在只是一個夢在眼眶里輾轉了

一夜又一夜。

凌晨兩點

他在那個死去的空間

再次復活，

帶著年輕時的不甘、怒氣

和莫大的悲傷穿越至此。

他死去時，那些不甘、怒氣

和莫大的悲傷來自于

被建立的各種理想，

也可能是某次愛而不得。

他再次復活。在夢里

他已無法干擾我現在的平靜。

他早已死去，

直至肉身腐朽，只剩下

一根又臭又硬的骨頭，

如今在我眼里

更像一支竹笛或一支筆。

在半生后

笛音和筆下生出的文字，

與那根骨頭得以和解。

現實與夢

使勁想你，你就出現在夢里。

在夢里，可以吐真言、訴衷腸，

可以設想和操控

另一個時空里的愛情，

誰說那不是另一種甜蜜的真實。

使勁想你，你就從夢里

來到我身邊。

我們說話，肩并肩行走，或者去做一件

他人安排的事情。

于是我們在人群中度過了一下午，

其間我想借題發揮，想說出

我的夢……

可我還是欲言又止。我不想真相

驚醒夢里夢外之人。

潛水

很久沒有下水。白露時節的水

上邊涼下面溫，一個猛子扎下去

就被深深的羊水包裹——

就看不到，聽不到，忘記了一切。

浮上來，換口氣再下去，

仿佛在兩個世界來回穿梭。

我的前世定是一條魚，此刻感受到

岸上的危機要大于水中，于是我

抱緊膝蓋

蜷縮起自己……

我喜歡這樣的上浮或下沉，

喜歡這種與人世短暫的失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