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沒有完美的家庭關系

◎文／聽雨眠

家人的意義從來不是完美無缺，而是互相支撐，彼此溫暖。

膽子小圖

A

下定決心問弟弟要錢前，我其實猶豫了很久，因為我預感到媽媽會反對。

《紅樓夢》里有個笑話，說有一家老母親生病，一個會針灸的老婆子說是心火，針灸一下就好了。兒子問針什么位置，婆子說針肋條。兒子問：“肋條離心甚遠，怎么好？”婆子道：“天下父母偏心的多著呢！”

我媽大概也是需要針灸肋條的人，她一直偏心我弟。

因為母乳不足，弟弟從小身體弱。打我記事起，家里相對有營養的食物，都先緊著弟弟吃，一直到弟弟結婚，我依然扮演著照顧他的角色。

弟弟結婚比我早，我不但包了大紅包，還在弟弟買房時主動拿出四萬塊錢借給他。婚后一年，弟弟有了小孩，我給侄女買衣服、玩具、奶粉也從不吝惜錢。

弟媳也習慣了我這個大姑姐的慷慨，甚至和侄女直言：“想要什么，就讓大姑給你買。”這么明目張膽地將我當成提款機，說我完全不介意肯定是假的。但彼時小侄女的確可愛，單身的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所以就一直稀里糊涂地付出。

B

婚后不久，弟媳成了全職主婦，每次通電話，媽媽都特意囑咐我給弟媳帶禮物，理由是弟媳沒收入。好幾次她還當著弟媳的面讓我帶弟媳去商場買衣服，擔心拒絕弟媳尷尬，我只好應承，心底卻像扎了根刺。

我給父母買的水果、點心，最后去向也是弟弟那兒，甚至連我給媽媽買的一個金戒指，后來也變成弟媳手上的點綴。我也知道很多東西轉手到了弟媳那里更可能是媽媽主動獻寶，我不舒服的是，他們對我的付出接受得那么心安理得。

我的奉獻精神徹底熄滅源于某次家庭聚會，舅舅問弟弟買房借的錢還清了沒，弟弟想都沒想就答“還清了”。而當時我借給他的四萬塊連個影子都沒見到，他竟然說還清了。

和媽媽聊起這件事，媽媽卻一味袒護弟弟：“你弟媳不上班，他們還要養孩子，他有了錢自然會還你的。”還反復叮囑我千萬不要問弟弟要，影響感情。

父母總覺得我在大城市工作收入高，其實我只是普通的工薪階層，每次回家都像散財童子一樣給他們買這買那，我的積蓄少得可憐。他們也無法體會，為了省錢，我將房子租在了偏遠的郊區，每天通勤單程1.5個小時。

也因此，我在考慮買房時，才會刻意選離家遠一點兒的廊坊北三縣，為的是眼不見心不煩。首付十萬，我自己只能拿出一半兒，其他的錢都是問親戚朋友借的。

父母、弟弟都沒問我缺不缺錢，反而覺得能買房是我有錢的證據，我也沒讓弟弟還錢，涼薄地想，當時你買房我主動借你錢，現在我買房，你卻不聞不問？

后來我就不給弟媳買這買那了，甚至對小侄女也不似從前那般大方了。

C

雖然買房后還貸讓經濟壓力變大，但我內心卻是輕松自在的，有了自己的房子，算是我脫離原生家庭的第一步吧。

孰料一場變故，讓我與家人再次發生糾葛。

2021年，我騎電動車避讓行人時摔傷，肋骨骨折，要休養很久。碰巧我租的房子到期，趕來照顧我的媽媽干脆讓弟弟開車接我回了老家。因行動不便，那段時間媽媽一直無微不至地照顧我，給我做飯、幫我洗頭，甚至連牙膏也擠好了送到我跟前。

我一邊感激她的細心，一邊又煩她動不動和我講她和弟媳之間的破事兒。她說的最多的是弟媳和她決裂的原因：弟媳生二孩時，家里八只小豬仔生病了，她晚了一周才趕去照顧，弟媳誤以為她嫌棄二孩又是女兒，從此任她怎么示好，弟媳都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模樣。

媽媽反復解釋她絕不是重男輕女的人，奈何就是換不回弟媳的心。有意思的是，媽媽送的東西弟媳照單全收，卻不肯和解，甚至再也沒回過“婆家”。

媽媽一邊在弟媳面前卑躬屈膝，一邊又和我說弟媳的壞話，諸如“喂不熟”“沒良心”。我聽煩了便不客氣地懟她：“人家不理你，你還恨不得把心剖開給人家，為什么要給你好臉色？”

我覺得媽媽沒有抓住重點，我弟身上的問題更嚴重，在我看來，從小被嬌慣的他，集懶惰與沒眼色于一身。

隨便舉個例子，某次我給父母買了一箱草莓，正好弟弟帶著侄女來了，弟弟嘗了幾顆說：“這草莓味兒不錯，剩下的我給他們娘倆帶回去。”我還沒說話，媽媽就已經把剩下的草莓打包，還解釋：“本來就想給你們送過去的，你來了就順道帶走吧……”

弟弟帶走草莓后，我賭氣似的又買了一箱，結果媽媽說：“早知道把這箱沒拆開的給他們。”

我嘆口氣，不怪弟弟，全是慣出來的。

D

我決定問弟弟要回那四萬塊錢，是在家休養了四個月后。休養期間我沒收入還要還房貸，經濟壓力比較大。

那時我的骨折基本痊愈了，我要回北京找工作，這意味著我要再次租房，租房要一次性付半年房租費，我連這份錢都沒有。

我提到了為了省錢房子租得很遠，也提到買房時首付借了很大一部分。我不是為了感化他，而是這么多年來我真的埋藏了很多委屈。

出乎我意料的是，弟弟幾乎沒有猶豫，就說他微信上只有五千，馬上轉給我，回去再湊五千，要是還不夠，他再給我轉。

我原以為他會賴賬，他卻爽快到我無所適從。

后來我猜測，當年極可能是媽媽拿我這筆錢做了人情，特意告訴他不用還了，弟弟習慣了我的付出，也默認了不用還。

媽媽最后還是知道了我要錢的事兒，但讓我意外的是，她不但沒有責怪我要錢傷和氣，反而和我說，她微信里還有幾千塊錢，全轉給我。這極有可能是她全部的積蓄。

“沒有錢你怎么不和我說？你從來沒有和我們說過你缺錢。”媽媽說，“是我說你的錢不急著還，你別怪你弟。”

我從沒說過缺錢？是的，習慣報喜不報憂的我，沒有說過自己收入其實不高。猛記起我喜歡的一部韓劇里講到家人，有這樣一句臺詞：“你知道家人的問題是什么嗎？是該說的話不說。明明能像灰塵一樣抖掉的事，非得長年累月堆積，粘得黏黏實實。然后某一天，突然間爆發。”

原來，我也犯了這樣的錯誤。

這就是我的家人，想起他們，偶爾我會覺得煩，雖然他們曾一味索取，甚至道德綁架我，卻也在我困難的時候，加倍溫暖我。

家人的意義從來不是完美無缺，而是互相支撐，彼此溫暖；家人之間也不是從來沒有矛盾，而是愛恨交織，有著超乎尋常的韌性，因為剪不斷理還亂的背后是血脈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