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外中學生輟學預防與干預的經驗及其啟示

歐賢才

(廣西農業職業技術大學 商學部，南寧 530007)

一、引言

輟學是指學生不能完成學制規定的教育年限而中途離開學校不再接受教育的行為，但不包括因生病、休學、轉學等原因所導致的失學。在我國各個教育階段中，中學生輟學問題最為嚴重。一項2007年至2017年對我國四省(陜西、山西、河北和浙江)的八次大規模調查研究發現，農村地區初中階段的累計輟學率為17.6%—31%，高中階段為4.2%—7.4%，中職階段則是30%左右[1]。另據教育部《2020年全國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顯示，2019年我國九年義務教育階段鞏固率為95.2%，這意味著還有約5%的中小學生輟學或失學。由此可見，在經濟社會發展水平較好的新時期，我國中學生輟學問題仍然嚴峻。輟學這一教育難題在世界各國中普遍存在。例如，美國中學生的輟學率近年來雖然一直在下降，但到2017年仍然還有5.4%[2]，意大利則每年約有4%的中學生輟學(據2018年報道)[3]。因此，如何預防和減少輟學是世界各國教育領域的重要工作，我國教育部前部長陳寶生也把義務教育階段的控輟保學工作視為我國教育改革三塊“難啃的硬骨頭”之一。然而，在如何預防和減少中學生輟學問題上，我國的研究與實踐工作仍比較零散且不夠深入，而國外(主要為歐美國家)很早就開展了有關中學生輟學預防和干預的研究與實踐，并取得了豐富的成果和經驗，本文旨在對其進行介紹與總結，以期為我國的控輟保學工作提供參考和借鑒。

二、國外有關中學生輟學預防與干預的措施

由于國外有關中學生輟學的預防與干預措施涉及不同的層次(如國家、學校、家庭、個人等)和階段(如輟學前、中、后等)，且各個國家采取的措施并未形成自身鮮明的風格或模式，因此本文根據具體的干預內容而不是根據國家或地區予以介紹。

1.提高最低離校年齡

在一些發達國家和地區，政府制定了相關法律規定人們至少要接受教育到特定的年齡才能離開學校，即最低離校年齡(minimum school-leaving age)或義務教育在校年齡(compulsory school-age)，比如15或16歲。提高最低離校年齡至少有三方面優點：其一，可以增加學生獲得更高教育階段畢業證(如高中畢業證)的概率；其二，可以提高學生的知識和技能，進而提升整個社會的人才素質；其三，可以避免一些學生過早進入社會勞動力市場。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有效預防和減少學生輟學，為此，一些國家將提高最低離校年齡作為預防和減少輟學的措施之一。例如，Cabus和De Witte對荷蘭教育系統的研究發現，義務教育在校年齡每提高一年可以使輟學學生減少2.5%[4]。意大利1999年實施了一項改革，即把義務教育年限從8年提高到9年，這樣一來學生必須年滿15歲之后才能升入高中(并至少讀一年高中)。調查發現，這項改革極大地提高了16歲學生的在校人數比例，尤其是那些被認為是輟學風險較高的學生[5]。

2.建立輟學風險監測預警系統

對中學生輟學進行預防和干預，首先要對其輟學傾向進行監測和評估，并在學生發生顯性輟學行為之前進行輟學風險識別和預警，即建立輟學風險監測預警系統。例如，英國曾實施一項干預項目，用于監控那些存在成為“非在學、非就業和非受培訓人員”風險的中學生，并給他們提供支持以幫助其完成學業[6]。Malmberg-Heimonen等人設計了一個計算機輔助的高中生輟學預警系統，其輟學風險評估指標包括升學前的學生成績、曠課率、特定的教育需求等數據以及有關學生的幸福感、家庭問題、校外問題等信息[7]。2012年，美國威斯康辛州建立了一套輟學早期預警系統，對該州所有公立學校6—9年級學生的不能按時畢業風險進行評估。該系統可以提供每個學生按時畢業的概率和總體風險等級(低、中、高三種)，學生本人也可以獲知自己在學業、出勤、行為以及流動性等四個子領域中的風險等級。實踐結果證明，該系統可以有效識別65%的推遲畢業或不能畢業學生，且誤報率較低[8]。在具體的預警指標上，Kennelly和Monrad通過總結發現，一般包括主要科目成績差、經常逃課、留級、課堂疏離感及其他行為問題[9]。總之，出勤率、行為問題、課程成績是預測學生輟學的主要個體指標。近年來，由于引入了數據挖掘與多元統計分析技術，中學生輟學風險預警系統的預測準確性得以明顯提高。

3.學業發展輔導

學業成就差被公認為是中學生輟學的主要原因。基于此，許多國家把預防中學生輟學的重點放在了學習困難學生的學業發展輔導上。例如，西班牙實施了一項全校性的學生指導計劃，該計劃通過家庭、學校和有關專家的協調配合給中學生提供學習策略等方面的指導以及一些職業技能方面的學習和培訓，以防止學生輟學[6]。此外，西班牙還實施了一個名為“公開教室”(the Open Classroom)的項目，目的是給學業受挫學生設計多樣化的課程以及安排一些短期的特殊課程、科目和教學方法，讓這些學生適應和掌握有關學習技能，從而預防其輟學[6]。葡萄牙則實施“班級督導員”(Educational Class Advisor)項目，旨在防止學生學習受挫和輟學。該項目給各班配備督導員，他們的職責是安排時間與學生溝通討論一些重要的事項，包括曠課、逃學、學習困難、課程管理以及學習不良等問題。通過這一項目，教育者能夠及早發現問題并及時處理，同時還能從學生身上獲得有關預防輟學的好的意見和建議[6]。

4.職業發展指導

職業發展指導可以幫助那些具有潛在輟學風險的學生適應社會、明確職業發展目標以及做好職前準備，進而增強他們繼續在校學習的動機，最終減少輟學。愛爾蘭于20世紀90年代中期針對高輟學風險學生實施了兩個干預項目：初級畢業證學校計劃(The Junior Certificate School Programme，JCSP)和畢業證應用計劃(The Leaving Certificate Applied Programme，LCA)。其中，LCA針對的是那些根據傳統課程學習表現并不能獲得畢業資格的學生，干預方法是給這些學生準備一些面向成人生活和工作的課程，內容主要包括通識教育、職業教育以及職業技能準備等方面，以幫助他們更好地適應社會生活和職場工作[10]。美國加利福尼亞州于2014年設立了一個競爭性撥款信托項目，即“加州職業通道信托”(California Career Pathways Trust)，用于幫助高中生開拓職業通道。在該項目中，受托方的責任是識別高增長的職業并制定相應的職業發展通道，然后從高中階段開始給學生制定與特定職業發展通道相對應的能夠幫助他們進入社區大學或順利就業的一系列課程。由于這一項目減少了高中生關于未來職業及其所需的職前準備的信息不對稱，同時也給學生提供了能勝任有關職業工作的積極反饋，因而增強了他們繼續在校學習的動力，進而減少了輟學率[11]。瑞典曾實施一個名為“學業與職業生涯指導發展路線”(the Thread of Study and Career Guidance)的項目，其目的是幫助學生整合各學習階段的學業活動和生涯指導，以便對未來有個清晰、有意義的職業選擇，從而減少學生在不同階段的輟學風險。這一路線從幼兒時期就開始實施，在不同的教育階段實施不同的干預活動，包括自畫像訓練、與職業相關的一些游戲活動、聽取不同領域專家對職業發展的看法、確定自己擅長的領域、求職指導等[6]。此外，美國等一些國家把職業教育當作一種控輟保學措施引入普通教育中。

5.心理輔導

大量的研究發現，心理問題是中學生輟學的重要原因，這些心理問題包括學校適應不良、精神疾病、抑郁、學校恐懼癥、網絡成癮等。針對因心理問題而產生輟學傾向的學生開展心理咨詢與輔導，一方面可以轉變其輟學動機，另一方面可以調節其厭學和對學校不滿等消極情緒，此外還可以提高壓力應對能力，從而達到預防輟學的效果。在轉變學生輟學的動機方面，國外一些研究應用了一種名叫“動機性訪談”(motivational interview)的技術。動機性訪談是一種結合了支持性、合作性和共情等技術成分的綜合性心理咨詢技術，它通過探索和解決求助者的心理矛盾來增強求助者特定的內在動機，是一種以當事人為中心的指導性技術[12]。國外一些干預研究發現，動機性訪談可以有效預防和減少高輟學風險學生輟學。另外，提高學生應對壓力和負面情緒的心理技能也可以預防和減少輟學。例如，Gonzales等人提出了一項旨在減少初中生輟學的“進入中學的橋梁”計劃，該計劃認為通過影響青少年行為發展中的一些中介變量可以進一步改變他們的輟學和其他行為問題，這些中介變量包括問題解決策略、社交技能以及應對壓力和抑郁的技能等[13]。還有研究發現，對攻擊行為和憤怒情緒的干預也可以減少學生輟學，因為經常產生憤怒情緒和攻擊行為的學生通常具有較高的輟學風險，具體的干預內容包括憤怒控制、認知行為訓練、自我管理技能訓練、替代性的行為反應訓練等[14]。此外，一些增進人際交流和社會交往的團體心理輔導活動也能預防學生輟學。

6.其他綜合性干預措施

上述的干預措施都只集中于某個方面的內容，但實際上更多的學者強調，實施綜合性或組合性的干預措施才能使輟學預防取得更好的效果。Duckenfield等人在分析了美國超過350項有關輟學干預措施的研究和實踐項目之后認為，對降低輟學率效果最好的干預策略有12種：即父母的幫助和介入、提高兒童早期教育的質量、加強閱讀和寫作訓練、基于學生需求的個性化指導、電腦等教學技術的應用、導師指導和教師輔導、工作能力準備和職業咨詢、暑期提升計劃、根據學生實際情況靈活安排干預措施、相關人員素質提升項目、學校層次的管理優化、社區和商業機構的協調合作[15]。Prevatt和Kelly在回顧已有的輟學干預措施之后發現，那些最常用到的干預措施都側重于以下幾個方面：學業促進、提高“心理—社會性”技能、導師指導、對父母或教師開展有關兒童行為管理技能的培訓等。其中，學業方面以及同時使用多種技術方法的干預措施效果最好[16]。美國的跨文化發展研究協會總結已有的輟學干預研究后發現，一個成功的輟學干預計劃應該包括以下幾個要素：重視每一個學生，給每個學生至少配備一名全心負責其學業發展的教育工作者，家庭要與學校合作并勤于溝通和交流。學校要不斷改革和創新以適應學生的特點并包容學生及其家庭的不同情況，教職員工要掌握能夠促進學生更好地完成學業的技能[17]。

三、對我國控輟保學工作的啟示

以上國外中學生輟學預防與干預的經驗對我國控輟保學工作具有重要啟示。

首先，國外的實踐經驗顯示，提高最低離校年齡或延長義務教育年限有助于減少中學生輟學，這一做法值得我國借鑒。例如，雖然現階段我國還難以實施延長義務教育年限的改革，但可以通過加大義務教育法的執行力度來保障學生接受完整的九年義務教育。

其次，目前我國的控輟保學工作普遍存在只重視輟學后勸返而忽視輟學前預測和干預的傾向。對此，可以借鑒國外經驗建立面向全體在校學生的輟學風險跟蹤監測與預警系統，將控輟保學工作重心前移。這一系統的監測指標可以由教育價值觀、學習成績、學業情緒、心理健康、紀律表現以及生活事件等方面構成。

再次，借鑒國外在普教中引入職業教育的經驗，積極推進將職業指導和職業教育引入普通教育的探索和實踐，為初中生提供多種成才渠道，以此促進他們完成義務教育。但也要看到，不同的學生具有不同的職業發展需求，因此，應就學生個人的職業發展需求進行個性化指導，尤其是對那些沒有升學意愿但對特定職業技術感興趣的學生，這樣才能真正幫到學生。

最后，加強對有心理或行為問題的學生進行心理輔導以及對學困生的學業指導。在心理輔導方面，可以借鑒國外實施的動機性訪談技術和同伴教育活動。此外，一些常用的心理輔導和教育技術也有用武之地，例如，理性情緒療法、團體心理輔導以及家庭心理治療等。而在學業指導方面，教育部等十部門于2020年聯合印發的《關于進一步加強控輟保學工作健全義務教育有保障長效機制的若干意見》指出，可以通過課后輔導服務、教師“一對一”幫扶、同學“手拉手”學習等方式對學業困難學生進行幫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