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話語理論下“全職媽媽”價值認同的形塑

李玉粲

摘 要：在福柯的權力話語理論下，權力與話語緊密結合。權力控制著話語表現，話語表現反映著權力的力度與強度，權力以及權力主導下的話語同時也形塑著他人和自我對個體的價值認同。在男權話語體系的主導下，大多數“全職媽媽”作為家務勞動的承擔者和家庭分工的有機組成成員，在進行著過多的家庭角色扮演的同時卻面臨著主觀價值認同高和客觀價值認同低的割裂局面。本研究基于福柯思想中的權力話語理論，以訪談法搜集資料，從主客觀的角度探尋“全職媽媽”價值認同的現狀與形塑機制。

關鍵詞：權力話語理論；全職媽媽；價值認同

一、背景

如今社會，女性被賦予更多的照料家庭的責任和傳宗接代的生育角色，這導致越來越多的女性主動或被動離開職場，進入家庭生活中深耕，承擔著絕大部分的家庭勞務分工。《2019年度中國家庭孕育方式白皮書》顯示，中國年輕父母全職在家的比例逐年上升，占比58.6%，其中，95后全職媽媽占比已達到82%。

新生育政策背景下附著性的政策都著眼于激勵生育行為，卻忽視了生育政策背后的女性生育體驗感的下降和女性主體價值的缺失，以及社會養育責任私人化帶來的過多家庭矛盾和壓力。生育帶來了微觀層面家庭的壓力，在家庭中一般被期待承擔家庭內部勞動的女性則面臨著來自外部環境和內部家庭壓力的不公和污名化。在當今的現實背景下，比較典型的群體即是“全職媽媽”群體。

我們習慣于將某些現狀正常化，卻忽視了其背后的不正常意蘊。正如，為什么是女性要更多的承擔育兒責任，從而更多地成為職場犧牲者？為什么全職媽媽的社會價值認同要遠遠低于全職爸爸的社會價值認同？是什么原因導致社會賦予全職媽媽“享福”“清閑”“不做事”的標簽......？基于此上問題，福柯的權力話語理論能夠很好地為全職媽媽的價值認同現狀的原因分析提供一個借鑒和解答思路。

（一）“全職媽媽”的價值認同

“全職媽媽”即為：為了生育或照顧子女主動或被動從工作崗位上脫離或延續無業狀態于家庭場域中從事照料子女、家務活動等勞動內容的女性群體。全國婦聯婦女研究所在參與調研關于中國女性平衡事業與家庭的能力時發現，大多數女性做出離職的決定大都不是出于自愿。但是在中國社會的話語語境中，“全職媽媽”非是一個正面的詞語。即使有向往“全職媽媽”生活之意，但也源于戲謔與局外人的不理解。大多數語境下，“全職媽媽”被給予“什么都不需要干”、“享福”、“人生贏家”“空閑”等標簽，基于不理解給予的不真實標簽是對全職媽媽家庭工作價值的否認和抹殺，來自多元主體的暗含戲謔的話語實質上是對全職媽媽的低價值認同。面臨著外部旁邊者的不理解以及內部親密家人“全能角色”的期待，“全職媽媽”生活在重重污名化和壓力之下。

價值認同包括自我價值認同和社會價值認同，主要是由個體社會化過程與社會性元素及時代背景共性兩支力量塑造而成。自我價值認同受社會價值的形塑，推動個體進行主動選擇。換句話說，自我價值認同不過是換上某種外衣，其內在還是由社會所形塑和推動的，同時自我價值認同也是多變的、流動的。不同于傳統社會中個體的身份認同主要取決于外部因素，在流動的現代性社會中，個體的身份認同更多的取決于“自反性”因素，即自我的主動選擇與主動建構。在女性回歸家庭、承擔照料責任正常化的觀念以及“全職媽媽”低價值認同的現狀之下，我們基于權力話語理論之下深挖“全職媽媽”價值認同不同的現狀及原因。

（二）福柯的權力、話語理論與后現代女性主義

1.權力理論

福柯認為，權力是各種力量關系的集合。福柯的權力概念中否定了權力是一種占有，強調權力是一種流動的關系和相互作用。他進一步提出權力機制的運作：權力機制決定了權力擁有者和權力承受者，并以不同的方式造就了他們。權力在實施時，不僅成為強加給無權者的義務和禁錮，而且通過他們得到傳播，在遭遇反抗時，便加大對無權者的壓制。這些權力深入到社會的每一個角落，它們在個人、身體、行為的層面復制出一般的法律和政策形式，體現機制的特殊性。在《認知的意志》中，福柯將他的權力學說做了進一步的完善，除了將權力的形態由實體界定為“力量的總和”，福柯還對現代權力運作的特點進行了總結。其提出現代權力關系不在其他形式的關系之外，如經濟過程、認識關系和性關系，而是內在于這些關系之中；權力不僅具有禁止的一面，還有生產性的一面、權力來自下面、權力運作的意向性和非主觀性以及權力內部不可忽視的抵抗力量，即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抵抗，這種抵抗力量也來源于權力的生產性特征。

2.話語理論

福柯并沒有給話語下一個確切定義，在《詞與物》中，話語被描述為一種同質性的秩序；而在《知識考古學》中，話語被看作某種異質性的、非連續性的秩序，這意味著話語的意義被多元化。“話語”也不是通常理解的一種“中介”，而在本質上被福柯界定為人類一種重要的活動，即話語的實踐。即話語構成它們試圖控制的那些主體的身體的本質，使其只有在話語的實現中才有意義。福柯指出外部力量對話語的控制作用，主要表現為排斥程序，其中又可分為“禁止”、區別和拒斥、真理和謬誤的對立。這些排斥程序對外部對話語起著作用，它們借助于體制和歷史，借助于權力和欲望來實施。同時，其提出話語的內在控制規則有三個，他分別稱之為“評論原則”、“作者原則”和“學科原則”，以及對“話語主體控制”的第三種控制原則。

3.權力、話語理論與價值認同

福柯認為，影響、控制話語運動最根本的因素是權力，話語與權力是不可分的，權力是通過話語來實現的。而話語實踐中的每個人都擁有權力并在權力之中。話語因為權力的參與，而變得復雜多變。按照福柯的理論，有真理的話語，就有挑戰真理的話語；有主流話語，也就有邊緣話語，在話語內部因為權力的參與而使這些不同的話語處在流動、對抗狀態。福柯認為在我們社會中最有力的話語都具有堅固的機構基礎，如法律、社會福利、教育及家庭與工作組織等，這些機構本身就是話語競爭的場所，因此那些主宰這些社會機構的組織與實踐的統治話語，總處在被挑戰的過程中。話語的這種不穩定性，部分是因為當一種話語提供它偏好的某一主體形式時，總是隱含了還有其他主體位置的可能性，因此也給了對主流話語抵抗、改變的空間。在福柯看來，話語與權力之間是相輔相成、此消彼長的關系。

無論是在社會場域中還是在家庭場域中，我們可以深切地感受到男性權力的存在及其作用。全職媽媽將自己活動的主要場域由職場或其他社會場域中轉移到家庭場域中，由于經濟來源的單一與固定性，便在此時受到經濟施與者即男性的第一次權力凝視。同時，社會主動賦予全職媽媽于社會生產中的弱勢地位，并為其貼上標簽，其實質上也是男性權力話語體系之下對旁邊者的思想形塑，由此便產生對全職媽媽的第二次權力凝視。男性權力話語體系之下，全職媽媽本人也會陷入依附于社會主流思緒的自我凝視，在本研究中最明顯之處即為價值依附的自我認同。

總之，社會各主體在各階級中所處的權力不同，由此形塑了維護其統治地位的話語。這些動態的權力話語影響著統治者，也禁錮著被統治者的思想，使其主動遵從此類權力話語。全職媽媽的自我價值認同就是在男權話語體系之下形塑、發展與更替。

二、研究方法

本研究選取G市XX街全職媽媽，采用訪談的方式收集資料，以期了解全職媽媽的面臨價值認同程度，基于權力話語理論，通過對資料進行分析探尋全職媽媽價值認同現狀的原因以及提升機制。本次訪談基于可行性原則共選取9位全職媽媽，年齡分布在20-50歲的各個年齡層次，育兒情況有1-3孩。訪談對象的基本資料如下：

表2.1 訪談對象的基本情況

三、“全職媽媽”價值認同的現狀

本研究基于主客觀的角度分析“全職媽媽”價值認同的現狀，主觀角度主要為全職媽媽價值的自我認同，客觀角度主要為他人對全職媽媽價值的認同。

（一）主觀

1.獨立的自我肯定者

在部分全職媽媽本人看來，自身的全職身份是值得肯定的。自己兼具照料家庭、養育子女甚至贍養老人的責任，讓自己付出巨大的心力，同時這些“沒擺在明面上”的事務是困難的，是難以完成的，但是自己明顯勝任，是需要完全被肯定。同時，自己對做全職媽媽是具有極大的興趣，并且愿意付諸熱情和行動力參與其中。

“我自己是有興趣做全職媽媽的事情的呀，在這個過程中我覺得自己能夠收獲很多，我很有興趣的。”——02-FLS

2.依附他人的自我肯定者

部分媽媽在全職的過程中認為可以實現自我，體現自己的興趣，但是絕大部分媽媽在獲得自我肯定的時候是依附于他人需求的滿足和成長的實現。這體現在，首先是子女的成長方面，部分媽媽認為在全職的過程中能夠參與孩子的大事小情，陪伴孩子的成長，這給全職媽媽帶來了極大的價值滿足感。其次就是能夠較好地照顧家庭，處理家庭事務

“我自己把我兒子帶大了呀，能陪伴我的小孩子，給他創造一個溫馨的生活環境，我就覺得很好。我的小孩也覺得我做的很好啊，很認可我。”——05-DXF

（二）客觀

1.無助亦無求的旁觀者

家庭中未提供支持的祖輩或父親在針對全職媽媽的價值認定上持保留意見。原因在全職媽媽看來，他們不提供幫助，所以亦無發表意見的做法。

“他們不會說不好的。他又不幫你帶小孩，所以你小孩帶的怎么樣他們都不會發表意見，跟他們沒關。你自己帶小孩他們巴不得的嘞，怎么還敢說帶的不好哦。”——04-HYH

“我的家人都是沒所謂的啊。你負責家里的事情好像是天經地義的哦。”——06-YSM

2.非參與的批判者

全職媽媽的周圍亦存在著這樣的聲音，認為全職媽媽本人的全職日常是無價值的，他們持一種相對負向的批判態度。在全職媽媽的日常生活中有論調認為做全職媽媽是浪費人才的表現，認為全職媽媽的日常生活是輕松愜意的，是“享福”、“自由”、“不受氣”的。但是這些在全職媽媽本人看來是不認同的。

“有些人見了我就說我好了啊，什么都不用操心，就在家帶小孩就行。還說我好輕松，好享福，又不用受老板的氣，不用上班下班，好自由的哦。他們沒經歷過，才會這么說，真的蠻無語的。我聽了很不舒服的。”——05-DXF

3.作為受益者的責備者

雖然全職媽媽于家庭中不止承擔養育子女的責任，還承擔著照料家務、贍養老人的任務，這極大地減輕了家庭中的父親進入職場時的壓力。但是進入子女成長的不同階段，家庭中的父親會對全職產生不同態度。

“小孩子小的時候，他就沒什么意見啊。孩子大了一點，他就會覺得你在家庭中什么都不需要干啊，就是沒有幫助。”——08-FYB

以及，全職媽媽還需要時刻應對家庭中子女的詢問。

“他們會問媽媽你是做什么的呀？你怎么天天待在家里什么事情都不做呀？”——09-ZJT

與此同時，全職媽媽被賦予的最重要職能——照顧小孩一旦出現差錯，全職媽媽的價值將會全部被消磨和忽視。

“小孩子生病又不是我想叫他生病的，作為他的媽媽我應該是最擔心的，可是為什么全都過來怪我沒有把他看好照顧好。我也不想叫他生病啊，那個時候就全都指責我，說我什么都不干，照顧小孩都做不好。”——01-LQ

可見，全職媽媽價值的自我認定中，很少的媽媽滿足了自身的興趣和想望。很大一部分媽媽的價值依附于他人需求滿足和成長的實現。同時，在全職媽媽周圍還存在著無助亦無求的旁觀者和作為受益者的責備者，這兩種態度都阻礙著全職媽媽的自我價值認同的實現。

四、“全職媽媽”價值認同的形塑

“全職媽媽”的價值認同現狀的組成部分一方面來自自身的較高程度的、缺主體性的價值認同，這種情況主要以實現他人的成長和促進家庭的發展為自己價值實現的目的；另一方面的價值認同來自于家庭成員及社會成員，主要表現為家庭成員的低價值認同和旁邊者的偏見的價值認同。

（一）男權話語體系之下的角色內化和價值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