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償體驗與觀念引導：論婚戀節目的情感傳播及其價值影響

李亞銘　趙媛媛

摘要：目的：以婚戀節目為主要研究對象，探究婚戀節目如何平衡好國家政策與迎合市場，對節目創作和發展提出對策和建議，為婚戀節目的創新提供參考。方法：借助費爾克拉夫“三位一體”批評話語分析框架，對國內婚戀節目進行分析。結果：在文本向度，婚戀節目從“國民向”向“垂直類”發展，社會婚戀觀念從單一向多元流變；在話語實踐向度，婚戀節目在建構愛情幻象中提供情感代償、在聚焦婚戀熱點議題中激發情感共振、將情感勞動轉化為情感消費；在社會實踐向度，婚戀節目要通過提升觀察樣本的普遍性來增強受眾的認同感、通過環節設置啟發受眾從窺私到觀己的思考、還原現實婚戀的真實性，朝“婚戀公開課”方向發展。結論：婚戀節目肩負著引導青年人樹立正確的婚戀觀的責任，需要在連接現實、引導價值觀等方面進一步優化和完善，幫助受眾平衡好虛擬親密代償與現實生活社交的關系。

關鍵詞：婚戀節目；情感傳播；情感消費；婚戀觀念

中圖分類號：G2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3）24-0-03

1 文本實踐：情感與觀念的表達

1.1 情感傳播的研究現狀

回顧人類文明的發展歷程，情感驅動著人類的認知、行為以及社會組織的任何一個方面［1］。亞里士多德在《修辭術》中認為，“諸如憤怒、憐憫、欣喜的情感是能夠促使人們改變其判斷并且伴隨著痛苦與快樂的東西”［2］。情感理論認為，“情感是個體在特定情景規范和文化觀念的背景下所進行的表演”［3］。但不可否認的是，在人類社會中，情感既是人們相互認識和了解的前提，又是鑄造社會關系、建立社會結構與文化承諾的重要部分。同時，在媒介環境中，情感扮演著傳者最主要生產資源和受眾最重要消費對象的角色，促使情感傳播不斷轉化為媒介資源和媒介產品。這些媒介資源和產品在一定的情境中往往能夠激發個人與集體的情感共鳴，進而促進網絡輿論的產生和發展。婚戀節目極具情感屬性，在其創作和傳播的過程，本質上就是一種具體化和情境化的具身實踐。通過節目喚醒受眾個體的“自我感受、內心體驗、情境評價、移情共鳴和反應選擇”［4］等情感狀態，獲得群體認同，實現節目在審美表達、價值傳遞和社會凝聚中的意義。

1.2 婚戀節目的進化：從“國民向”向“垂直類”發展

20世紀90年代前后，《電視紅娘》和《今晚我們相識》的播出，讓羞于在公眾場合談論感情之事的國人第一次接觸婚戀節目。這一時期的節目以更加立體的自我介紹、才藝展示等環節，為適婚青年提供婚介服務。

2010年，《非誠勿擾》憑借高收視率和高話題性使婚戀節目煥發新的生機，讓婚戀節目順利進入1.0時代。節目以1名男嘉賓面向24名女嘉賓的現場相親交友模式，將物質條件、工作能力、生活習慣等婚戀現實話題搬上熒幕進行討論。

2014年，湖北衛視的《如果愛》以“真人秀+實

景戀愛”的模式，將婚戀節目帶入2.0時代。“明星光環”自帶熱點和話題，激起了受眾對明星戀情的好奇與期待，彌補了之前素人婚戀節目流量的缺失，滿足了受眾的窺私欲。

2018年，騰訊視頻《心動的信號》以星素結合與“戀愛+推理”的模式，讓婚戀節目的可看性更強，也標志著婚戀節目正式進入3.0時代。從戀愛到分手，從結婚到離婚到再出發，從“磕糖”推理到婚戀紀實，婚戀節目的視角愈發多元化，呈現出更加垂直細分的狀態。

1.3 婚戀觀念的發展：從單一到多元的流變

《非誠勿擾》作為開播至今唯一存在的“老牌”婚戀節目，潛藏著適婚青年的婚戀觀和價值觀的碰撞。因此，將其作為研究對象和樣本，具有連續性和代表性。通過隨機抽樣，共選取52期節目，將212名男嘉賓和773名女嘉賓的資料和話語文本作為樣本，將嘉賓按照出生年份分為“70后”“80后”“90后”。研究發現，“70后”嘉賓更加注重經濟條件，但較少提到自身性格、能力、生活習慣等方面；“80后”男嘉賓在舞臺上更愿意展示自己的生活習慣，塑造深情、專情、居家好男人的形象；“80后”女嘉賓更加注重擇偶對象的性格，追求共同的興趣愛好；“90后”嘉賓更注重自身的興趣愛好，對擇偶對象的要求轉變為以情感需求為主。適婚青年的擇偶觀從一開始的唯物質論發展為現在的多元化，經濟條件不再是擇偶的唯一標準。在社會高速發展、競爭邏輯彌散的時代背景下，青年對婚戀風險的感知不斷加深，他們在建立親密關系時往往采取理性化的權衡策略，更加理智和客觀。

2 話語實踐：情感的生產與消費

2.1 構建虛擬愛情幻象，提供情感代償

我國單身人口數量的不斷增長和社會對婚戀問題的持續關注催生了婚戀節目，現實中的婚戀困境讓人們轉向從影視作品中尋求情感寄托與自我映射，在簡單快樂的觀影體驗中獲得慰藉。媒介始終扮演著話語運作的權利機器，對群體形象和社會觀念的建構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當前，青年的感情生活正處于媒介化的社會中，不斷受到媒介的影響。婚戀節目憑借強連接的媒介屬性，對社會青年選擇伴侶產生多重影響。

婚戀節目營造出受眾心向往之的親密關系和浪漫情境，將受眾對他人親密關系的想象與他們進行自我融合，帶給受眾一種脫嵌式的情感代償體驗。節目中呈現的浪漫之愛從根本上延伸了崇高愛情的反射性，將自我與他人鑲入廣闊的個人敘述過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婚戀節目與浪漫的小說和愛情故事一樣，是青年人滿足欲望的移情替代品。受眾在觀看節目時可以暫時忘記現實生活中各種因素帶來的情感障礙，從而獲得一種穩定的、無痛的、不用親身經歷婚戀過程中負面情緒的戀愛代償體驗。

2.2 聚焦婚戀熱點議題，激發情感共振

情感沉淀著人們共通共享的社會心理，婚戀節目往往在環節設置、話題引導等方面準確呈現出青年人的情感困惑。《90婚介所2022》設置快問快答和圓桌會議環節，讓嘉賓在多元價值體系中探討社交的可能性，“分手后還能否繼續做朋友”“父母不接受的婚姻是否還會堅持”等議題不僅讓嘉賓們在被接納、被理解的狀態下加深了對彼此的了解，也讓觀察團輸出自身觀點，冷靜探討健康的親密關系。這樣的內容設置能夠通過媒介進行情感傳播。

情感社會學家柯林斯將情感能量看作是一個連續帶：積極的情感處在高端，消極的情感處在低端，中間區域的情感狀態連接著高端和低端［5］。婚戀節目所傳遞給觀眾的情緒和價值貼合在情感能量連續帶的各個位置。《再見愛人2》以婚戀話題為切口，關照人們的情感和情緒，喚醒大眾直視自我情感的內驅力。節目播出后引起了人們的激烈討論，“經營婚姻的方式錯了，那愛還在嗎”“我們總對陌生人保持體面，對愛人惡言相向”等熱議的焦點逐漸延展至更有深度和廣度的話題領域，受眾不再局限于觀看，而是樂于在節目構建的思辨場中進行互動和反思。

2.3 情感勞動轉為資本，引起情感消費

“節目作為文化工業的商品在金融經濟和文化經濟領域中流通”［6］，節目的生產和播出是金融經濟的流通，流通的是金錢；受眾觀看和解讀節目是文化經濟的流通，流通的是意義、快感和社會認同。因此，受眾在觀看婚戀節目時被引起的情感共鳴，實則是情感勞動帶來的文化經濟。節目往往通過預告片懸念式的剪輯和制造相關婚戀話題來提升播放量、關注度和競爭力，以此獲取最大的經濟利益。

在消費文化背景下，節目嘉賓和受眾在媒介中實現了消費者和被消費者身份的置換。一方面，嘉賓被作為特殊商品售賣給受眾，成為文化經濟被消費的對象。節目中的“CP”也會借助媒體的宣傳和曝光提升外界對他們的關注度，從而達到流量變現的目的，“被消費”的行為也在這一過程中轉化為“自我消費”的行為。另一方面，粉絲和受眾選擇觀看婚戀節目并且參與話題討論是主動消費行為，但所暴露出的受眾個體偏好、注意力和話題偏向能讓媒體和廣告商完成金融經濟閉環以賺取利益。從這一層面來說，受眾和粉絲的消費行為也在被媒體和廣告商消費。

3 社會實踐：情感的引導與規范

3.1 提升觀察樣本的普遍性，增強受眾的認同感

婚戀節目是婚戀問題被社會關注的產物，暗合了我國提倡適齡婚育、構建新型婚育文化的婚戀政策，也為適婚青年提供了更加廣泛的婚戀參考。受眾期望在婚戀節目中看到不論是職業、家境和經濟能力等硬性條件，還是性格、愛好和生活習慣等軟性條件，都能產生認同感與代入感的嘉賓。但目前婚戀節目中的嘉賓往往都是不同行業領域小有成就的高學歷、高年薪、高顏值精英。對節目受眾來說，自己的日常生活與節目中嘉賓的生活差距太大，難以代入自己的情感經歷，并未實現此類節目提供婚戀參考和引起受眾婚戀思考的目的。雖然當年《非誠勿擾》的嘉賓馬諾，以一句“寧愿坐在寶馬車上哭”成為飽受爭議的拜金主義代表，但她的話語反映了當時的婚戀觀念，即物質條件要放在情感之前考慮。相較之下，如今婚戀節目所呈現的是不考慮社會屬性、社會階層和社會地位，只是單純談戀愛，反而缺少了現實婚戀中的真實性。雖然節目推出的衍生內容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彌補其過于烏托邦化的問題，但為了讓受眾產生強烈的認同感和代入感，從而達到剖析自我情感的目的，節目在選擇嘉賓時更要做好背調，提升觀察樣本的普遍性。

3.2 引導樹立正確的婚戀觀，啟發受眾從窺私到觀己

婚戀節目交織著感性的熾熱和理性的思考，表現出社會潮流、時代氣息和人們生活的本質，肩負著引導受眾樹立正確婚戀觀的責任。情感是婚戀節目創作、生產意義和實現社會價值的重要途徑。一方面，節目通過移情的方式給予青年人虛擬的情感代償體驗；另一方面，繼續垂直化發展，撕下“飄飄欲仙”的糖衣，不再通過精心整飾來迎合青年人對理想愛情的期待，鏡頭開始聚焦親密關系中的沖突和誤會以及兩性關系磨合過程中的掙扎和酸楚，讓受眾直面無奈與爭吵的現實，在觀看他人關系的同時審視自己，不僅滿足觀眾的審美心理和情感訴求，也能使觀眾在討論中看到自身所需的現實經驗和情感力量，在反思中形成穩定的情感取向和婚戀觀念。節目中適時設置有關婚戀的深層次話題，進而形成積極健康的婚戀輿論導向，啟發受眾從窺私到觀己，逐步引導適婚青年正確認識個人在婚戀情感中的地位、婚戀關系和婚姻生活，正視失戀和單身帶來的問題和困惑，促進婚戀市場的發展。

3.3 還原現實婚戀的真實性，打造婚戀公開課

婚戀節目利用青年不會愛、不敢愛和不想愛的戀愛心理得以誕生和發展，婚戀觀察類節目的空間觀察以更傾向于紀實性的全面觀察［7］，將節目嘉賓自身話語的傳達空間、觀察室嘉賓和情感導師的解析空間以及受眾觀看節目時發送彈幕或話題互動的反饋空間連接起來，引導受眾投射婚戀觀念，將他們的情緒和思考引向更深的層次。國內的婚戀節目不同于歐美節目中嘉賓肢體上的大膽觸碰和日韓節目對受眾情緒的掌控，受到傳統文化的約束，逐漸朝著兩性關系的深層思考發展。

我國婚戀節目中情感導師的設置在一定程度上賦予了節目合法性，如今節目中的情感導師已經涉及社會學、傳播學、心理學和經濟學的學者，他們從自身專業角度對婚戀文本進行批評性和學術性的分析，用理性剖析和感性共情幫助受眾建立正確的婚戀觀。我國婚戀節目所呈現的“母胎solo如何追愛”“三觀和五官在愛情中的比重”“為什么越來越多離異的人不愿再婚”等話題往往與現實議題相呼應，引發受眾深入思考，給不同年齡段的人帶來的都是反思自我的收獲。因此，將婚戀節目打造為輔助國家政策、解決社會需求和情感需求的國民化婚戀公開課，有助于引導青年樹立正確的婚戀觀和家庭觀，減少我國晚婚晚育的“懶婚”現象。

4 結語

國內婚戀節目從羞于袒露私生活到公然討論婚戀問題，從速配式的直奔主題到垂直細分的觀察體驗，以社交訴求為導向，成為時代價值標桿的凝結和社會現實與心理狀態的映射。但青年群體生活壓力不斷增長，所浮現出的情感荒漠化、符號化和虛擬化現象成為這一群體將要面臨的現實問題。婚戀節目經歷了政策約束、市場導向和媒介環境的影響，建構了多重話語空間和傳播機制，將浪漫的愛情與一地雞毛的現實、美好的愿景與人性的復雜置于矛盾統一的心理序列中，啟發受眾對婚戀問題產生更深入的思考。但這類節目需要在連接現實、引導價值觀等方面進一步優化和完善，幫助受眾平衡好虛擬親密代償與現實生活社交的關系。在技術賦權、情感代償的媒介化社會中，承擔起正向引導青年人婚戀觀的責任。

參考文獻：

［1］ 喬納森·H.特納.人類情感：社會學的理論［M］.孫俊

才，文軍，譯.北京：東方出版社，2009：7.

［2］ 喬恩·埃爾斯特.心靈的煉金術：理性與情感［M］.郭忠華，潘華凌，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61.

［3］ 李建軍，劉會強，劉娟.理性與情感傳播：對外傳播的新尺度［J］.江西社會科學，2015，35（5）：240-245.

［4］ 岳璐，方世榮.從《技驚四座》看垂直類綜藝節目情感傳播的探索［J］.中國電視，2021（9）：61-65.

［5］ 周敏.從反應力視角看電視娛樂節目情感傳播的表達［J］.中國電視，2018（6）：65-68.

［6］ 約翰·費斯克.理解大眾文化［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1：29.

［7］ 王萍，姜維.傳播學視域下觀察類網絡綜藝節目的突圍與拓展［J］.電視研究，2020（9）：67-70.

作者簡介：李亞銘（1983—），男，河南南陽人，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口語傳播史論、公共修辭實務、新媒體播音主持。

趙媛媛（1998—），女，甘肅蘭州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藝術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