較勁媽媽30年的紅臉戲

●文/流蘇

什么？我媽跟我爭吵了30年，她竟然跟別人說我是她的寶貝疙瘩，這怎么可能呢？

是不是后來我結婚離開了家，大家見面少了，距離產生了美？

她哪里有當媽的樣子

從小我就和我媽水火不容，她性子剛烈，脾氣大說話又直接，總覺得我這也不好那也不好，我們倆總是有吵不完的架，我也在心里認定：她肯定不愛我！

高三那年我在縣城讀書，我媽一邊打工一邊陪讀。我的成績一直比較尷尬，努努力可以上二本，一馬虎可能就滑落到三本甚至專科了。眼看離高考的日子越來越近，大家都鉚足了勁兒向前沖，我也不例外。

一次模擬考結束后，吃晚飯時我興致勃勃地對我媽說：“我覺得我可以考上二本，沒問題的！”只見我媽撇撇嘴：“真的？你能考上二本？”那陰陽怪氣的腔調，讓我瞬間氣憤至極：“我考不上！這下你滿意了吧？”

接下來幾天，無論我媽說什么話我都不搭理她，她這急性子哪里受得了被人冷落，我越不說，她就越說個沒完。我實在煩了，甩下一句：“我連二本都考不上，你還跟我說話干啥，我不想丟你的人！”我媽明白原因后，哄了我兩句，發現不管用，她的火暴脾氣又上來了：“我明天回老家了，你愛讓誰給你陪讀就讓誰陪，反正我不陪了！”氣頭上的話她隨口一說，我卻信以為真。

晚飯時，我媽來學校找我，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讓我趕緊回家吃晚飯，我毫不讓步，倔強地說：“我是不會回去的！”然后一溜煙跑回了教室。

下了晚自習，我打電話跟我爸吐槽，我爸溫柔地說：“莎莎，你媽就是刀子嘴，她怎么可能不要你呢！”我回懟道：“什么刀子嘴，我看她就是刀子心，人家的媽媽都溫柔可愛，你看她，哪有媽媽的樣子！”我爸就“嘿嘿”地笑，一句話也不說。

那年高考后，我的成績離二本線還差5分，但可以補錄上二本，我跟我媽誰也沒贏，誰也沒輸，打了個“平手”。我心里依然很不開心，為什么別人的媽媽總是變著花樣夸贊、鼓勵孩子，而我媽卻只會嘲諷和刺激？

我煩我媽

為了和媽媽較勁，我選擇復讀。在我的努力下，這年高考，我的分數提高了60分，考進了鄰省的一本學校，我心想，這次算是贏了我媽一次！

大二暑假的一天，我正吃著早飯，媽媽說：“莎莎，待會兒和我去地里摘花椒。”我想都沒想就說：“我不去！”我媽生氣地喊道：“讓你去你就去！有什么理由可講的！”我也不甘示弱：“理由就是我一會兒要學習，滿足你那該死的虛榮心！”

我媽看著我，怒目圓睜。我寸步不讓，一頓唇槍舌劍后，媽媽氣呼呼地和爸爸去地里了，我越想越氣，回屋收拾東西就要離家出走。爺爺見狀趕緊拉住我：“莎莎，你去哪兒？”我氣呼呼地說：“我不在家待了，我煩我媽！”爺爺一邊拉住我，一邊跑去給爸爸打電話。爸爸用和風細雨的話勸我半天，發現不管用后，便說：“那你打車去姑姑家吧，我就跟你媽說你離家出走了。”

我在姑姑家住了1個多星期，沒事時，我經常偷偷給我爸打電話，旁敲側擊地問我媽什么反應。誰知幾天后依然沒人提要把我接回去，姑姑一家要出去旅游，我的衣服帶得不多，只能認輸灰溜溜地跑回家。“我都離家出走了！她也不管嗎？”一路上，我氣得直捶書包，心里的怨氣越積越多。

大學畢業后，我打電話給我爸，說想帶著相戀3年的男友李楓回來認門。我媽在電話里偷聽完李楓的家庭情況后，搶過電話沖我吼道：“你傻呀！他家里孩子那么多，經濟又那么困難，父母肯定幫不上什么忙，你以后肯定得累死了！”

正在戀愛中的我頓時火冒三丈：“你別管，我愿意！”媽媽恨鐵不成鋼地說：“我省吃儉用讓你吃穿不愁，是為了讓你站在我的肩膀上過好日子，不是為了讓你陪別人去過苦日子！”說著，她氣憤地跺了跺腳：“怎么生了你這么個傻姑娘！氣死我了！”

我回家后繼續做父母的工作，我媽依舊死活不愿意我和李楓來往。我被逼急了，就決定“向死而生”——在家絕食，我餓了兩天后，我媽松口了：“去吧，我真是啥都管不住了！”說罷，她進了廚房開始準備午飯。

那一瞬間，我心里有種贏了一局的快意，但是不知為何，突然感覺媽媽的背有些佝僂，眼神也不再那么堅定。一直在我心中說一不二的媽媽，怎么會有這一面？我肯定是看錯了吧！

較勁30年的紅臉戲

和李楓結婚后，兒子很快就出生了，我一邊工作一邊帶娃，整天忙得團團轉，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

中秋節回老家時，正遇上鄰居李阿姨來串門。李阿姨看到我，熱情地打招呼：“是莎莎回來了呀！”然后開始打趣我媽：“你媽天天在我們面前寶貝疙瘩長寶貝疙瘩短的，終于把你給盼回來了。”

“啥？”我看著我媽，她神色有點兒不自在，轉身進了臥室。什么？我媽跟別人說我是她的寶貝疙瘩，這怎么可能呢？

晚上，我約爸爸出門遛彎。臨到家門口時，我實在忍不住了：“爸，說實話，我從小就覺得，我媽不像別人的媽媽愛孩子那樣愛我……”路燈下，只見爸爸驚訝的表情中有點兒難過：“你這孩子呀，真是的，哪有媽媽不愛自己孩子的。你也當媽了，你覺得這話有道理嗎？”我犟嘴：“我和我媽吵過的架能寫本書了吧，何必自欺欺人呢！”

爸爸沉默半晌，緩緩開口了：“閨女，你剛出生的時候，我和你媽都對你寵愛有加，你哭一嗓子，我倆半宿都睡不著覺；你想吃零食，一個眼神我倆就恨不得直接送到你嘴里。但是長輩告訴我們，如果父母兩人都寵孩子，孩子誰都不怕，教育遲早出問題。畢竟，教育是孩子一輩子的事，馬虎不得。”

已經初為人母的我，覺得爸爸說得有道理。爸爸停頓片刻，繼續說：“于是，我們商量，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你媽覺得你是女兒，我可能狠不下心，所以干脆自己扮起了嚴母，這一扮就是30年。”

“嚴母也不用說我考不上大學吧？不用看我離家出走也不管我吧？不用干涉我的愛情吧？我都懶得舉例子了！”雖說有點兒理解，但我還是委屈得不行。

爸爸摸摸我的頭說：“嚴母扮多了，你對她越來越抵觸，看到你的反應，她發現自己有點兒不知道該怎么愛你。你高三那次和你媽吵架，其實她本來只是想刺激一下你，讓你更努力，誰知話到嘴邊，卻不小心傷你這么深。你那年離家出走，她剛開始急壞了，但看你爺爺和我該干啥干啥，一點兒都不著急，就反應過來了。她知道你肯定安全，所以心一橫，把‘嚴母’演到底，讓你在姑姑家玩一玩，冷靜一下也好。后來你說你要結婚……女兒啊，你選擇了李楓，連個像樣的婚禮和婚紗照都沒有，你媽真覺得你受了天大的委屈，她總不能跟李楓發火吧，只能跟你吵，想讓你多為自己爭取一些呀！”

爸爸的話推翻了我對媽媽這么多年的誤解，我的心針扎般疼痛。原來，我媽是非常愛我的，只是她太懂爸爸心軟溫柔，不能充當嚴父，只得為了教育好我，被迫當起嚴母，成了我眼中的“壞人”！而事實上，我也確實因為跟她一路“較勁”，激發了自己身上的潛力，從考不上二本的差生，一路跌跌撞撞讀到了博士研究生。

想到這里，我禁不住淚如雨下，沖進院里抱住媽媽：“對不起，媽媽，這些年，我一直錯怪你了……”

媽媽動作僵硬地抱了抱我，故作輕松地說：“既然你知道了，就不要繼續討厭我了。現在我是不是該功成身退了？”

此刻，我終于意識到，這些年我和媽媽的母女大戰從未停止，她對我的愛也從未缺席。雖然唇槍舌劍，卻真真切切地照亮了我的人生路。

媽媽，未來的日子里，請繼續做自己，無論是溫柔的，還是堅硬的，我都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