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起（外三首）

◎東 平

月亮升起。 月光

照亮失眠的心動時分

人們用行色匆匆

追逐愛恨是非。 夜色

回應茫然和空闊

世間悲喜不曾相通

有人在故事里笑到忘我

有人笑著笑著

變成了好笑的故事

失眠的靈魂是自由的

游走在沙漠， 或雪地

就算舉著火把大喊

隨它去。 失眠

是一個人的狂歡

放任猛獸從潮濕的心洞出沒

吞噬厭惡和疲憊

咬碎不安和猜疑

肆意扒開偽裝的藤蔓

在天花板， 微光浮動

一張孤獨的臉龐。 用手觸摸

每個細胞在盡情呼吸

釋放了。 在月光里

找到孤獨， 找到自由

被掛念、 被等待的人

需要掛念和等待另一個人

人和人的關系

常以犧牲自由為代價

人和人的故事

總是在此消彼長中

融入一幕又一幕夜色里

變成窗前的沉默

月亮落下。 從夜色里

落落大方走出來的人

是自己的月光

雪、廚房和老人

外婆伏在窗邊

白雪， 透著微弱的光

映照在砧板上

刀聲忽疾， 忽緩

我們聊起熟人的家常

火爐上的吊鍋， 微微作響

昨夜下了一地的雪

此刻還在下著

雪花忽疾， 忽緩

偶爾吹進外婆的笑紋

偶爾， 飄落在砧板上

在一刀一刀中

融化成， 溫暖的滋味

徐家匯教堂前

藍天碎在珙桐枝間

把干枯的冬日縫補飽滿

人們在紅椅上依偎、 沉默

陽光是心照不宣的對話

生命的溫柔沒有期限

天空再高， 也需要

一只鳥撲入心房

年年歲歲， 長成一棵樹

心里藏著多少孤獨

就會吸吮多少陽光

陽光永遠溫柔

陽光是澄澈的信仰

清晨，在地鐵里

陽光照進地鐵， 勾勒出

人間的姿態

散落在座椅上的動詞、 名詞

湊不出， 一行完整的句子

馳騁在都市的聲道

就這樣， 被咽住喉管

忽然想起那日清晨。 想起

知了、 水蛙和林間鷓鴣

遠方在呼喚中， 順勢發芽

清風吹過的臉頰

描述靈動。 花影明滅

喜悅在炊煙處醒來

沉默是世界的本體

就像黑夜里， 人們

才會誠實地， 把自己想起

顛簸而行。 枝葉凋零

碾碎在地鐵的行駛里

地鐵有一顆靜謐的心

無人知曉。 它把溫柔

送給陽光， 陽光涌進車門

每到一站， 就會有

一個生命蘇醒

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