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最后一個黃昏（外五首）

◎簡 敏

沒有蟬鳴。薄暮消散后我們端坐于木椅

失語的，除了眼前湖澤還有更多

星子踏上歸途隱藏于那些未知角落

我們沉默，抑或是嘆息在這開放的空間

你扔出鵝卵石試圖引起一些注意

動作徒勞。風聲漸漸疲倦

目睹兩顆雨水短暫匯聚又朝著相反的方向

滑動。當你我循著落葉紋路看清

事物本質，更應理解告別方式的多樣性

我不得不寬恕自己，如同寬恕流水

長久以來的悲哀不絕。我知悉黑色帷幕

覆蓋大地后，除了我不會有人發現

炙熱季節與河流之間

最真實的裂痕

故人辭

西風再次從門扉擠到我和橘貓身邊

墻上時針在距離之中搖擺不定

故事被撫碰得陳舊。月色破碎于湖心

你擱淺彼岸，木舟趨近腐朽

河岸扶柳搖曳出節奏感，而我們

共同的日子早已經相去甚遠

離開時應該留下一些什么

諸如書信，承諾或者永不凋零的玫瑰

給你，我耗盡全力與一灣漠漠秋色相愛的

勇氣。事物隨著季節貧瘠

流水淌著前所未有的傷悲

菩提樹下，除了闌珊夜色，還剩我

輕易就折斷的影子

煤礦村

飛雪再次沖撞過來，我居住西南

海水翻涌在逐漸褪色的時歲

松子，虎骨，慢慢撤回

它們自己的年代

更多事物入駐煤礦村

那些流浪動物總是消失在

街頭巷尾，它們好像始終保護著

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關于

它們的窘態與我的猜疑

晶體繼續向下，樹葉繼續向下

煤礦村有過無數燈火不休的夜晚

年輕人的夢在這里萌發或粉碎

我不清晰整座村子的命門

在我熟悉每塊石階的錯落之處后

相比人類，我更傾向

和一棵稗草建立良性關系

雨水掉落湖泊時

拾起岸邊草芥端詳其磨損的表面

運用修辭學或更多點綴闡述它們的一生

可惜破碎的，除了身體還有其他

句子架構過于羸弱。西風還未打探秋水訊息

當我們發現事物的本質時應如何告別

日子恍惚水面，這個難題好似恒久

落葉從梧桐大道出走時，你的語言頓塞某個黃昏

雨水反復沖擊那些比詞語輕盈的生命

你眼神迷離著，你談論植物的無辜

以及個體之間的永別

隨后朝著流水方向離去，湖泊放置原地

夜晚闃寂，我坐進一滴雨水內部

你也曾說起我的年輕，說我更能寬宥

一塊鐵的堅硬

把你留在昨天——兼致C

玻璃瓶容易破碎，任何時辰

如一顆反復撕裂的心

我習慣將字詞緊鎖于喉嚨，直至消逝

也許是無數個矛盾體鑄就了一個我

我沖動，我渴盼，我控制也返還

枯萎的，除了我，還有何物

不清楚。熱空氣再次沿著窗戶撲過來的瞬間

我欲言又止。我懂得什么縹緲

什么便越被珍視。我渴求那些虛無之物

我未曾觸碰的，抵達的

你或者是更多的詞匯

可惜日薄西山，暮色退居海水身后

我沒能等來你的消息

總是如此，時間贈予我一些

海潮吞噬我一些

舊物素描

蜘蛛過來網住風聲與我陳舊的回憶

蛾蚋跌進玻璃茶杯

消亡在此刻進行并延續著

我起身嘗試去注意更多老屋所贈予我的

床腳褪色木箱中的舊皮鞋

蒼老了不少。油漆將日子一天一天

黯淡下去，如祖母的眼瞼

窗臺已鋪上厚灰一層

日光刺破梧桐葉，揭開一些

郁積于此的憂傷

我把視線移向那堆粗細布條

母親再次拾起它們

縫制成故鄉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