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情書

◎張星星

沿綠道晨跑，微微潮濕的風，挾著湖中大片的云朵、霞光與草木倒影，向我含笑，揮手。

像第一次邂逅。

又像久別重逢。

我屏住呼吸，或信步或狂奔，在這條凝眸了無數次落日與星光的環道上。

古人云：山陰道上行，如在鏡中游。

又道，一葉驚秋，殘蟬噪晚。

連日風雨后，蟬噪與暑熱均已消盡，感官之所及，只是朱紅淺黛，橘綠橙黃，翩翩落葉——

一葉驚秋，葉葉驚秋。

驚艷的驚。

褪去了春的妖嬈、夏的鮮艷，這幅正待暈染的初秋畫卷，更多了一份待浮花浪蕊俱盡，伴君幽獨的從容，溫煦。

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多少朝代的驚濤駭浪，多少年歲的云卷云舒，夢幻泡影后，仍留下璀璨珠玉般的瑰奇字句，千載而下，令人心馳神往。

就如此刻，我從每一片葉的紋理中觸摸到久遠年代的心跳，那些輾轉哀怨，勞人思婦的心動與心痛。

春秋代序，時光以這樣的方式流轉了千年，并將永續。

而我們也依然行吟于這樣的四時，感受著同樣的離別與嘆息——

它們，賦予落葉以靈魂，也賦予花鳥，賦予天地，賦予蜉蝣時空中的你我，以存在的意義。

而我，不過是此時，是當下，是過往一切悲歡的親歷者，與旁觀者。

我佇立于此時，是時間游絲偶然縈住的一個碎片，一朵花，一片葉。

與眼前滿地的朱翠，并無分別。

于是，我向晨光，向星月，向河水與流云，向荷花與淤泥，向游魚與蚯蚓，向過往與當下，一切的岔路與歧路，敞開自己。

光，恍若暗夜中的利劍，刺痛了我的心臟，溫柔而堅定。

風，如多情的蝴蝶，擁抱過我。

又走了。

我閉目，感受蝴蝶停留的瞬息，感受她的色彩，芳香與絮語，感受那溫柔撫觸過我的每一個傷口，召回每一個孤獨流浪的分身。

我蹲下來，像風一樣擁抱了自己。

直到那輕盈負載起我的靈魂，翩躚于每一株樹，每一朵花。

翻騰的枝葉間，有陽光如精靈般流轉。

而枝葉之上，九月的晴空，那么高，那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