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心的蔥蘢（節選）

◎魯 子

1

一個個不同的時代，就像一趟趟飛馳而去的列車，總是錯開我，我也總是錯過。今天，我也只是偶然站在這里，頭頂無所不在的虛無，腳踩塵土草皮，或者幾只小螞蟻。不遠處，兩只飛燕在銜泥筑巢，專注的神情使你不得不承認：專注于眼前的事物就永遠不會消逝，任何記憶的消亡，因它已在別處，或者是不再具體。

2

想起豪格說的：一個詞——一塊在寒冷中的石頭。如果我要渡河，我將需要很多石頭。在人生的旅途中，我們用文字來結繩記事，其意義如同在藏區高原大地和蒼穹之間飄揚著的經幡吧，只要我們自己和風能讀懂其中的意義，這就夠了。

3

為什么我是如此癡迷地想要成為一棵樹？其實，我只是更愿意自己以植物的方式生活。孤獨地守望，面對著來自遠古蠻荒、異域的風，讓歲月的塵埃輕輕地落在我的肩上，不念過往，不懼將來。并不是說我不用去遠方，而是說無論我走多遠，我始終扎根自己的內心，在塵世間默默地開放，開放自己的絢爛和靜謐。其實，人生最美的風景，莫過于內心的蔥蘢！

4

集體意識就是集體無意識，不幸的是，我們必須生活在集體意識中，作為鮮活個體的怒放的生命呢，就像是夾在書縫間的某個蠅頭小字。厚重的歷史書本一合上，小字的生命似乎是無意義的。就像我們眾人這種日常的、繁復的、冗長的生活，結果都是湮沒到無形。但是此時，我坐在陽光灑滿窗臺的簾下，我想告訴自己的卻是：繁復是一種能力，把日復一日的日子過得每天都珠圓玉潤、活色生香，便是一種優雅！

6

當我真正靜心閱讀時，我希望自己不管面對多么偉大的思想，都能與作者對坐敬亭山，相看兩不厭，只有這樣，才能有思想的交流，而不只是被動接受思想的熏陶。經歷以上兩個階段后，我的靈魂已有了眾多前賢的模樣，每當我拿起筆時，那些文字，如清風拂面，燈火在座，我捧起她們的面龐，好生端詳。

7

常常兀自悲傷，為那與我無關的事物與風花，回想來，因了我的悲傷，那些與我無關的就兀自變成了我的休戚相關，甚至皮膚，甚至呼吸。我不該如此嗎？還是應該如此？比如今夜，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山風呼嘯處，皆是我的知音、佳友。

8

嘆歲華搖落，芳意無成，黯然中仍有阻不斷的期許，至少不應該有那么多的殺戮、傾軋、欺詐。這世界所有的一切的物理、人事，都應該有其最美的樣子，猶如唐詩的意境：星垂平野、月涌大江，日暮蒼山、藍田日暖，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再近前則紅泥火爐煨著家釀，夢醒時，左手握著一本詩卷，詩卷的扉頁寫著四個字：得其所哉。

生活中的苦辣酸甜，書頁里的婆心苦口，人情中的冷暖炎涼，我都囫圇吞下，在靜靜的時候，我會像牛一樣反芻這一切，不是倒胃口，而是要重新消化。我不能容忍自己腹內草莽，那樣，我會覺得自己面目可憎。

9

其實，一個人并不比一棵樹有更多的自由，如果一個人能像樹一樣上天入地，努力學習，將有限、有涯的自身融于無邊無際的天地洪荒間去積極思維，那么，斯人終將獲得終身的自由。

10

我左肩上始終盤桓著一只鳥，代替我飛翔。至于我的右肩，就讓它來承擔世俗的重壓、家庭的責任、人情的冷暖，和一地瑣碎的雞毛，這也正是昆德拉所說的“生命必須要承受的輕與重”吧。唯有肩并肩，才能托起一頂歲月的王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