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寫錄

◎張 力

我在暮春與草木為伍

春天逐漸后退

所有的風都要調轉方向

榆莢、 紫蕨、 一小盤青蒿

你們打著啞語， 像一塊舌底的蒼苔

群山徑直走向沉默深處

我終日與草木為伍

偏執(zhí)正遮沒暮春僅有的空洞

而一切都要從一場雨開始

這些飽含憂傷的風物

等著安頓， 等著對消融的石頭——孤注一擲

因為遠行

與愛本身無關。 太多次的追逐

別離就如一場大雨， 陷入左耳的謎題

有人故意一次次遲來

門扉束手無策， 暴雨在破壞

——“我再沒有遇到過白鴿、 玫瑰和流星”

沒有多余的委婉， 你可能要料到

暴雨有時會沉溺于聚沉的歧義

而我， 明日要開始遠行

在東源村， 深陷四月櫻花般的往事

有人于東源村獨自賞櫻。 綻放的念頭

一遍遍占滿了整座山谷

在這里， 每一次輕輕擷枝的動作

都是對蒙塵的靈魂的一次濯洗

不可凝視太久， 不經意就暴露了鄉(xiāng)愁掩埋的位置

四月浩大， 噙著春天隱秘的禪語

東風繼續(xù)吹， 更多的花落下

像一場虛構的高談闊論， 不發(fā)出一點聲響

獨處的芬芳是加倍的， 這也是這片土地的賜予

我保持緘默， 挑上一朵最孤獨的靈魂

把自己交出， 淪為一枚不及落櫻的虛詞

暗香再次涌動， 東源村卸下最后的留守

懷揣疼痛， 我的心還在原先的位置

“擷一枝純粹和僅有， 愈陷愈深”

——櫻花一生只孕育一次春天的往事

巴蘭河行吟

腳步放緩， 沿著巴蘭河的曲迂

依次把青苔、 浮萍、 螺蝦

背在身上， 嬗變我行吟的足跡

詩句在跳動， 沿途的風景都有傳說

明澈， 是巴蘭河沉默已久的眼神

一長串葳蕤的詞牌， 執(zhí)著于河底

相撞， 跌碎低音

我喜歡倒影， 安放一隅的疲憊

放任水面無數(shù)次過濾自身

不趕時間， 巴蘭河的源頭， 被山石擁簇成一個落差

——“一躍而下， 專注于落地的低微”

半隱半明， 心中的山川， 由細軟的沙礫和淚珠構成

車過五國城遺址

歷史掛在殘垣上——時光的辯駁是遺址的墓志銘

素月初升， 堆積在一起的荒石

封住了影子的嘴， 我在黎明前行走

時間， 毫不留情地抹去一個國度

長久的寂靜， 使苦痛生銹風化

青草在石頭上瘋長， 這是歷史的真身

隱匿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晚風回溯沙沙的啼鳴

雨未滴， 車已過五國城遺址

搖窗， 我對著夜空獨自發(fā)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