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光意識

◎三 樹

立 冬

冷空氣來得一點都不突然， 村莊被雨水沖洗褪色

冬天的風， 吹落核桃樹稀疏的黃葉， 吹著吊塔上的父子

一切進入靜止， 如同寒冷之后他的雙腿

風冷， 窯洞安靜。 初冬已在晚秋躺進槐花林中

在之后大雪紛飛的日子， 我會有兩間適合居住的房屋

之后的筆不適合寫詩， 更適合繪畫

描繪出， 雪中戰(zhàn)栗的祖母， 描繪雪在大火中消融

另一間屋子里種滿白白胖胖的大水蘿卜， 我利于照看——

等待疲憊的羊群歸圈， 夕陽的歸去是寒冷的到來

他雙手插兜， 在北方的三月

傍晚， 高中的墻檐燃起晚霞， 如滾燙的

少年的心臟。 他雙手插兜， 在北方的三月

有一身黑色短袖和黑色短褲， 還有如

午夜森林般漆黑的皮膚。 他是第一個融入驚蟄之后夕陽的

少年， 他應(yīng)該是被柔軟而帶有涼意的風

所選中的幸運之子

屬于這個或之后的春天， 屬于晚霞

半邊天在逐漸變深， 他的目光與身姿未曾不同

心中藏有的大海比大洋廣闊， 有沙灘， 燈塔， 女朋友

被風分割開的海盜船， 燒烤， 啤酒， 籃球場地

沒有動。 目擊者也沒有動。 他一直站到黑夜更黑

五十米的梧桐小道空無一人， 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

很晚。 目擊者聽見少年腹中澎湃的水聲和寒冷

他在晚霞中構(gòu)思自己未來的樣子。 應(yīng)該會帥氣得

一塌糊涂： 露珠洗滌過的精干的頭發(fā)

如小溪般清澈的臉頰， 還有男人味十足的腱子肉

交一個不錯的女孩， 會親吻額頭上的汗珠——

他終于合上疲倦、 酸爽的眼皮， 轉(zhuǎn)身走向東南方

愈走愈遠。 而在黑夜， 他的眼神更加澄瑩， 如同星星

致 靜

啤酒， 熱鬧。 與這慌亂的街道

他可能剛從黑夜中來， 眼里布滿血絲。 這整整

安靜的三十分鐘， 安靜的耳邊和安靜地默默巡視

我不知道為什么疲倦的眼眶， 會在春天

下起熱騰騰的小雨， 可能和天空

已經(jīng)破碎的月亮有關(guān)， 和

無止息切菜的阿姨有關(guān)， 和他兩罐啤酒有關(guān)

和喧鬧的寂靜有關(guān)， 和向南去

伸手不見五指的墻角有關(guān)

他應(yīng)該是該走了， 該散步在充滿生機的春天

在桃花全部敗落的小巷

我不知道會不會和他再次遇見， 看見那樣不知所措的

紅腫的眼神， 和與世無爭的沉默

我不知道的太多， 比如他鵝黃色的微笑

溝壑般真實的皺紋。 在回去的路上， 月光如紅暈

傍 晚

希望有溫良的夜晚， 和精湛的攝影技術(shù)

粉紅色云彩被黑色欄桿分割成斷斷續(xù)續(xù)的羞怯

七月中旬， 溫度有多么瘋狂

晚霞就有多少加倍的美麗。 小區(qū)還是小區(qū)

依舊是單車早晨出去， 天黑歸來， 拴上可愛的氫氣球

在銀色的后座。 會有位奶嘟嘟的小女孩

來這里取我早已準備好了的糖果和愛心

臺階的熱氣未散， 頭頂是闊氣的貴族式路燈

昏黃的光照著一隅角落。 我的目光突然在他的身上駐留

那個經(jīng)常靠著鐵桿， 捧著一本書憂郁的年青人

也許明年， 或是更久。 年青人會來這里繼續(xù)站立

傍晚。 就像滿地落葉堆積的秋季， 你不用再儲存眼淚

和久久不能釋懷的悲喜。 當小女孩

搖著鈴鐺從小徑跑來， 年青人看著她輕輕微笑

有光意識

六月的天空干凈， 像是主角姑娘如水的臉龐

當清晨陣雨過后， 城鎮(zhèn)的小蟲擊打石頭

玫瑰花瓣上的露水， 出現(xiàn)他穿軍裝的模樣

四季充滿“有光意識”。 之后

兩個影子并排， 被晚霞烙印在， 煙火人間的小石子街

過了六月， 他背起雙肩包去往外地， 慌慌張張離開

中原的月光依舊是一塵不染， 季度變幻

入秋涼透的夜晚， 暴雨敲打窗臺。 四角的灰樹葉

像跳動的黑色火焰。 當落葉落滿大街

他的心臟會跟隨太太的眼皮頻率跳動， 盡管相隔甚遠

西方的天空因他們而紅了臉。 蒲公英飛旋， 落在鳥語花香的

吳山間。 白色蝴蝶翩翩， 停止在她的馬尾辮

他們的愛情長遠， 等待霓虹燈下鋪滿楓葉

等待北城滿街民謠唱至發(fā)鬢斑白， 甚至超越藝術(shù)的極限

我就如此在夜晚

安靜下來很好， 腦袋里仿佛有一塊石頭落下

砰地砸亂我的神經(jīng)

黑夜賦予我充足的思考空間。 我拋去白天的狀態(tài)

時間、 事件， 只是存儲起來， 裝進復(fù)雜的回憶。

窗外無聲， 我開始成為曾經(jīng)戴著草帽被一老頭追著打的小孩

失去聽覺之后， 我就如此在夜晚， 拋棄世界和時間

剩下來， 少了嘈雜、 喧鬧、 煩躁。 和人世間荒唐的流言蜚語

這時候什么都是靜的

靜靜地， 像一盆水， 像山谷， 像星星， 像影子， 像黑夜寂靜

在深沉、 寂靜的南。 關(guān)于喜歡

情人節(jié)那日， 天空一望無際。 垃圾桶旁堆滿了紅玫瑰

夕陽西下， 我撿一捧回家。 直通的巷道很黑

我不知情間喜歡上了第四家， 馬尾辮女孩

她躊躇半天， 最后送出一只可愛的黃色貓； 曾邂逅過它

在周末飄滿櫻花的小巷， 紅色泛白的花瓣落在它

如雪的毛發(fā)。 直到她走過來， 輕輕抱起它回家——

在中午， 下過一場忽大忽小的夏雨

這時候月亮升上天空， 映在冰涼的坑洼地帶

駝背的軀體不配這美色

聽到火車鳴笛之后， 便用肥碩的大腳使月亮破碎

波光粼粼。 昨夜的夢中， 烏云緊緊掐住夏蟬的脖頸

像是割掉盛夏一項重要的器官

我如同弱小的星星， 如同匆忙、 蒼老的時間

她出現(xiàn)的時辰撞碎那顆石頭般的荷爾蒙

在深沉、 寂靜的南， 涼風沙沙作響時， 流淌出淡淡的清香

處 暑

我應(yīng)該有一個新的生命

從窗戶灌進的風， 或是放一把火燃燒的雪

這個世界是要有太陽， 我處在隔離層的背后

不熱不冷， 喧鬧聲代表還可以拯救

感冒之后， 騎著電瓶車馬力開到極限

更會去關(guān)切溫度

輪胎與柏油路摩擦發(fā)出的聲音， 是白云的消失

浪漫歸零。 在九月份感受到的美好

消失在天空和遠山

作為一個資深紳士， 他愿意保持高冷

地面依舊發(fā)熱， 我的篝火燃燒在五鳳山上

汽車駛過， 一片紙被迫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