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精美的民國瓷器

摘 要：民國時期，以江西瓷業公司、湖南醴陵瓷業公司為代表的新興陶瓷企業，在對傳統陶瓷藝術繼承與發展的基礎上，勇于開拓創新，燒制出了一批造型典雅、釉色溫潤、畫工精美、具有典型時代風格的精品瓷器。在陶瓷藝術品繪畫領域，這一時期還涌現出一批把傳統繪畫藝術與西方陶瓷藝術進行融合的制瓷名家，形成一個以“珠山八友”為領軍人物的新的陶瓷藝術畫風流派。在當今的文物市場中，民國時期精美的陶瓷藝術品，早已登堂入室，走進了高雅藝術的殿堂，其身價也屢創新高。

關鍵詞：民國精品瓷器；瓷業公司；繪瓷名家；時代特征；市場價格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3.24.033

1 新興瓷業的發展與民國“官窯”精品瓷器的誕生

民國時期瓷器的發展不僅擺脫了千百年來封建等級禮教制度的種種束縛，還迎來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創造時期。這一時期，新興的瓷業公司得到了迅速發展。在全國眾多的制瓷產業中，江西瓷業公司與湖南醴陵瓷業公司一舉成了當時制瓷行業中的佼佼者。

1.1 江西瓷業公司

御窯廠散攤子以后，江西瓷業公司繼承了清代御窯廠的衣缽，很快成為當時陶瓷領域的龍頭企業。這家瓷業公司的很多技術骨干均來自昔日御窯廠。

江西瓷業公司之所以能夠燒制出極為精美的瓷器，主要原因是，從燒制瓷器所需瓷土的篩選到拉坯、利坯、修胎、繪畫、施釉再到入窯燒制等七十多道工序，基本上都是按照原來御窯廠生產燒制官窯瓷器的標準來完成的。燒制出來的陶瓷藝術品稍有瑕疵就當場銷毀，絕不讓其流入市場。

筆者在整理登記庫存瓷器時，見過幾件“洪福齊天”圖案的7寸小盤，僅憑多年從事文物鑒定的經驗，認為是光緒時期的官窯器物，但底款卻為“江西瓷業公司”。又拿出幾件標準的帶有“大清光緒年制”款識的同類官窯器物與之對比，很難從器物造型、紋飾、色彩等幾個方面來分辨兩者之間的區別。

由此看來，江西瓷業公司燒制的陶瓷藝術品，制瓷質量及工藝水平與前朝御用瓷器并無明顯的差別。

在當時的陶瓷市場上，真正能代表江西瓷業公司制瓷最高水平的，則是這家企業燒制的帶有“洪憲年制”“洪憲御制”以及民國時期幾位總統專屬的“總統用瓷”。

筆者從事文物鑒定工作以來，就聽說過古玩行有這樣一條傳聞：清王朝滅亡之后，袁世凱當上了大總統。但是，袁世凱對此并不知足，他是想坐上封建帝王的寶座，過一把當皇帝的癮。當上總統不久他就籌劃復辟帝制，年號“洪憲”，并任命郭葆昌為九江關監督，負責為他燒制帶有“洪憲年制”款識的御用瓷器。郭葆昌到了景德鎮之后，利用江西瓷業公司實力，重金聘用原來御窯廠的陶瓷大師，完全按照原來官窯瓷器的燒制工序，為袁世凱燒制了40000多件帶有“洪憲御制”款的御用瓷器。這批花費140萬大洋燒制的“御用瓷器”，許多學者認為其精美程度比前朝官窯器物還要略勝一籌。

可惜的是，沒過多久袁世凱就一命嗚呼了。而這批“御用瓷器”，隨著袁世凱的“駕崩”而流散到社會上，成了眾多古瓷愛好者爭相收藏的寶物。

不過，后來據稱是郭葆昌的友人揭秘，這只是個傳說而已，不可當真。因為，由于袁世凱稱帝時間短，“洪憲”瓷器并沒有燒成。不過，民國時期確實有一批帶有“洪憲年制”“洪憲御制”款的粉彩瓷器出現在市面上。不管是真的“洪憲”官窯器物也好，還是當時制瓷企業為了迎合市場需求，使用的促銷手段也罷，市面上所見這種款識的民國瓷器，確確實實件件精美，不僅身價不菲，而且還頗受上層社會人士及收藏者的追捧。

民國時期，袁世凱、徐世昌、曹錕三位總統分別燒制過帶有“居仁堂制”“靜遠堂制”“延慶樓制”款識的專用瓷器。這些總統用瓷全部由江西瓷業公司燒制完成，代表了當時中國制瓷業的最高水平。

另外，民國時期仿古瓷器極為盛行。五彩、斗彩、粉彩、爐鈞釉、天藍釉、茶葉末、琺瑯彩、釉里紅、窯變釉、青釉、藍釉、珊瑚紅、胭脂紅、豇豆紅、黃釉、哥釉、油滴釉等歷代陶瓷史上出現的著名瓷器品牌，江西瓷業公司均有燒制。而且，許多仿品幾乎可以達到以假亂真的程度。

民國時期，江西瓷業公司燒制的瓷器，無論是陶瓷的精細程度，還是繪畫工藝，與歷代官窯瓷器相比難分伯仲，因此被后人戲稱為“民國官窯”。

1.2 湖南醴陵瓷業公司

如果江西瓷業公司是以繼承發展傳統陶瓷藝術為企業發展方向，那么，湖南醴陵瓷業公司則以勇于開拓、勇于革新為企業發展宗旨。

早在清雍正年間醴陵地區就開始燒造瓷器，但那時燒制的瓷器以粗瓷為主。

清末民初，熊希齡在醴陵創辦了湖南瓷業公司和湖南瓷業學堂，并且帶領學員去國外考察先進瓷業，借鑒國外的先進制瓷理念，結合國內燒瓷技術的豐富經驗，經過不斷的研究探索，終于在傳統青花裝飾的基礎上，成功創燒出富有時代氣息的釉下五彩瓷。

釉下五彩首先用墨勾線，然后采用“平涂”“接色”“深淺”“罩色”分水技法，再把多種高火性釉下彩顏料繪于瓷胎之上，最后在上面涂上一層透明釉，入窯高溫燒制而成。

當這種畫工精美、清新雅麗的新彩色品種瓷器被送進紫禁城時，受到了當時老佛爺慈禧太后的嘉獎。

1915年，在巴拿馬太平洋國際博覽會上，參展的醴陵瓷器大放異彩，并一舉榮獲了金質獎章。1955年，以湖南瓷業公司和瓷業學堂為主體，組建設立了湖南省陶瓷研究所。20世紀六七十年代，湖南陶瓷研究所生產燒制的瓷器，被譽為“現代紅色官窯”“當代國瓷”，不僅成了毛澤東、周恩來、鄧小平等國家領導人的生活用瓷，而且被周總理親自選定為國宴及高層領導出訪時的禮品用瓷。

2013年，在一場“湘繡湘瓷藝術精品拍賣會”上，一套五件的釉下彩毛主席用瓷，以800萬元的價格成交，成了這場拍賣會上的“標王”。

民國時期，湖南醴陵瓷器與江西景德鎮瓷器，成了近代中國精美陶瓷藝術繼承與發展、開拓與創新的兩面旗幟。

2 民國陶瓷史上最具影響力的“珠山八友”

民國時期，出現了許多制瓷名家及繪畫大師，如張紹棠、孫瀛洲、黃炳文、趙世昌、周志高、徐秀棠、王玉池、張炳文等。但是在這些眾多的陶瓷藝人名家之中，知名度最高，對當今陶瓷繪畫藝術發展影響力最大的，則當屬“珠山八友”。

陶瓷界的“珠山八友”與書畫界的“揚州八怪”一樣，“八友”并非八個人，而是虛數泛指，真實的“珠山八友”共計十人。

“道義相交信有因，珠山結社志圖新。翎毛山水梅兼竹，花卉魚蟲獸與人。畫法唯宗南北派，作風不讓東西鄰。聊得此副留鴻爪，只當吾儕自寫真。”這首詩是珠山八友的領軍人物王琦在1944年寫的，詩文對當時景德鎮幾位知名繪瓷藝人所做出的貢獻給予了中肯的評價。

“珠山八友”是在繪瓷名家王琦的牽頭組織下成立的一個民間藝術團體。這些志同道合的陶瓷藝術繪畫大師，師承清末以來淺絳彩畫派，在繼承前人繪畫藝術風格的同時，繼往開來，以創新的手法在陶瓷藝術領域繪畫出了一番全新的境界。

他們成立了“月圓會”，約定每月望日各帶紙畫作品一幅，舉辦茶話會，品茗論茶，相互觀摩、探討研究以傳統繪畫對瓷器進行裝飾。他們的作品以瓷板畫為主，不僅形成了一個新的陶藝畫風流派，而且對當時景德鎮陶瓷裝飾藝術的發展產生了積極的影響。這個頗具影響力的民間陶瓷藝術團隊包括以下人員：

王琦（1884—1937），江西新建人，號碧珍，別號萄迷散人，齋名匋匋齋。早年來到景德鎮，向鄧碧珊學習陶瓷繪畫，擅長繪畫人物，兼畫肖像。因其在陶瓷繪畫中知名度最高、影響力最大，無可爭議地成為珠山八友中的領軍人物。

汪野亭（1888—1942），江西樂平人，名平，號傳芳居士，師從張曉耕、潘陶宇學習花鳥畫，后改學山水畫。繪畫風格清新、雅麗，以繪畫青山綠水而聞名。他的山水畫一直為后人所仰重、效仿，他是“珠山八友”中最具影響力的核心成員之一。

田鶴仙（1894—1952），浙江紹興人，原名田世清，字鶴仙，號梅花主人。先攻山水畫，后改畫梅花，以瓷上梅花獨領風騷。

王大凡（1888—1961），祖籍安徽，號希平居士。王大凡在淺絳彩基礎上獨創的“落地彩”技術影響至今。在他六十年的繪畫生涯中，兼工帶寫，作品構思嚴謹飄逸。其作品曾于1915年參加巴拿馬太平洋國際博覽會，榮獲金質獎。

徐仲南（1872—1953），江西南昌人，字仲南，1918年受聘于江西瓷業公司，年青時喜歡畫人物，中年以后改畫山水，晚年尤其擅長竹石畫，自號“竹里老人”，自成一家。

鄧碧珊（1874—1930），江西余千人，清末秀才，字辟寰，號鐵肩子，別號煙波釣徒。早年靠繪畫瓷板肖像為生，他是九宮格瓷板肖像畫的創始人。鄧碧珊擅長魚藻，畫風細膩、優雅，受日本寫實畫影響頗深。

畢伯濤（1885—1961），安徽歙縣人，名達，號黃山樵子，清末秀才。他擅長畫花鳥，工寫兼用，設色雅麗不俗。在景德鎮陶瓷繪畫界以金石、詩、書、畫而聞名。

何許人（1882—1941），安徽南陵人，原名處，別名華滋。何許人是景德鎮陶瓷藝術界的仿古高手，擅長畫雪景，其作品結構緊湊，用筆流暢，追求一種平淡天真、蕭然閑逸的藝術境界。

劉雨岑（1904—1969），安徽太平人，原名玉成，后改雨岑、雨城。年少時就讀于江西省立二乙工業學校，師從潘陶宇。擅長粉彩花鳥畫，繪畫風格清新雅麗。并創“水點桃花”“黑葉描金”技法。“水點桃花”這一技法在1975年被選為毛澤東專用瓷器的裝飾圖案。

程甫（1895—1948），江西樂平人，字體孚，從師張曉耕、潘陶宇，早年入江西瓷業學堂學習，擅長花鳥畫、山水畫，作品色彩富麗古雅。

珠山八友的作品多以揚州八怪為典范，在汲取西方陶瓷藝術風格和技法的同時，把滿腔的愛國熱情及充溢的時代氣息融入陶瓷藝術的創作之中。他們的作品不僅有著極高的藝術價值，而且對現代陶瓷繪畫風格及發展方向都產生了重大而深遠的影響。

3 文物市場上成交價一路飆升的民國瓷器

在古瓷收藏市場上，與明清瓷器相比較，民國瓷器價格一直非常低。在1985年以前，民國時期著名陶藝大師“珠山八友”的作品，其市場成交價也不過幾百元，如果有人敢開幾千元的標價，一定會成為收藏界的笑柄。

2000年以后，民國時期的精品瓷器開始受到收藏愛好者的重點關注，不僅經常出現在國內大型的文物拍賣會上，而且所占拍品的比例也逐漸增加。

據天津市文物公司、藍天國拍、天津國拍統計，2004年春季拍賣會上，天津文物公司民國時期的精品瓷器占總拍品數量的47%。

北京瀚海文物拍賣公司、北京嘉德國際拍賣公司等知名拍賣公司，在其每年舉辦的大中型文物拍賣會上，民國精品瓷器占拍品總量的比例在15%～70%。不僅如此，這一時期陶瓷藝術品的市場成交價格，也在一路飆升。以“珠山八友”的作品為例，在不到二十年的時間里，作品價格呈現百倍的增長。2002年，其市場成交價高達十幾萬元。又過了二十年，“珠山八友”的作品的市場成交價格再一次刷新了人們對民國陶瓷藝術品的認知。

2023年，中貿圣佳舉辦的“瓷藝丹青—當代暨現代文人瓷專場作品拍賣會”上，民國時期陶瓷大師作品的成交價如下：

徐仲南，民國，粉彩東坡詩意圖筒瓶，成交價460000元。

徐仲南，1940年，粉彩清影搖風圖瓶，成交價805000元。

徐仲南，1940年，粉彩春雨竹泉圖瓶，成交價770500元。

田鶴仙，1940年，粉彩昨夜春風梅花圖瓶，成交價805000元。

田鶴仙，1940年，彩五月江城梅花圖瓶，成交價747500元。

王步，民國，青花送人詩意山水圖瓷板，成交價1955000元。

張松茂，1986年，粉彩琴棋書畫圖瓷板，成交價2415000元。

以上僅是中貿圣佳一場拍賣會上民國時期著名陶瓷藝人作品的成交價格。在其他的文物拍賣會上，民國時期精品瓷器的身價也絲毫不比明清時期御窯廠瓷器遜色。幾十萬、幾百萬、上千萬的市場成交價，充分說明了民國時期的陶瓷藝術品完全有資格步入中國高雅藝術的殿堂。

4 民國精品瓷器的典型特點

歷史上每個時期的陶瓷藝術品都具有其獨特的風格。民國精品瓷器的主要特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民國時期，由于機械化制瓷逐漸代替了以往的手工生產，器物的造型雖然規范，但與前朝器物相比顯得比較呆板。

第二，民國精品瓷器胎質細膩，硬度較高，現代瓷質感較強。

第三，民國精品瓷器人物繪畫圖案雖然十分精細，但面部表現卻略顯呆滯，表情不豐富，開臉時代感較強。

第四，民國精品瓷器的釉彩鮮艷，但施釉較薄，立體感稍差。

近年來，由于民國時期精品瓷器受市場的追捧，大量的仿制民國精品瓷器開始出現。這些仿品在造型、釉色、紋飾、彩料等方面都仿制得十分逼真，需要收藏者仔細觀察辨別，以免上當受騙。

5 結論

民國時期是中國幾千年陶瓷歷史上的一個特殊時期，雖然這段時期只有短短的30多年，卻屬于社會歷史轉型的變革時期。民國陶瓷藝術在短暫的迷茫之后，迅速調整理念。一方面擺脫了封建等級的束縛，在傳統陶瓷藝術的基礎上，不斷發展創新；另一方面開始接納國外先進的制瓷理念，引入職業學校的教育模式，打破了千百年來祖輩口傳身教、師傅帶徒弟的傳統模式，并逐漸形成了民國時期瓷器特有的時代風格。

民國瓷器整體發展水平雖然不高，但不僅能夠燒制出畫工精美、胎質細膩、釉色溫潤如玉等時代特征明顯的精品瓷器，而且培養出了一大批在陶瓷界頗具影響力、承前啟后的陶瓷藝術大師。如此看來，民國瓷器的發展歷史及所取得的藝術成就，很值得關注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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