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尖蛋湯

周天紅

豌豆尖散發著春天的清香。炒雞蛋散發著誘人的味道。一碗豌豆尖蛋湯，是引發食欲的上品，說起來，都讓人禁不住流口水，想吃呀。村子里，種豌豆尖的人家不占少數。從村頭數到村尾，哪家哪戶沒種有豌豆尖呀。田邊地角，坡上坎下，山前山后，少的戶種著幾根田埂地角，多的戶種著幾大塊好地，還有的人家種著十幾畝呢。種豌豆尖，村里人那是嘗到甜頭的。有人有客來了，摘幾把豌豆尖，炒幾個雞蛋，一碗或是一盆豌豆尖蛋湯，一桌子菜就豐富了。待客是一回事，大多數人家那是把種豌豆尖當著發家致富的路子。

白合場逢農歷三六九趕鄉場。村子里離著最近的鄉場鎮子那就是白合場了。逢白合場趕鄉場的日子，村里人家大清早就起來了，趁著天邊亮著麻麻眼的光，趕緊摘豌豆尖。一握手一把，用稻草捆著，輕輕地放入背筐或挑簍子里，收拾好背著挑著去白合場賣了，那就是錢呀。小小的豌豆尖能和錢連接在一起，能和一家人的希望和好日子連接在一起。村子里種豌豆尖的冒尖戶頂數趙二叔。趙二叔種豌豆尖拿手，賣豌豆尖的收入也是響當當的。趙二叔靠著種豌豆尖的手藝，供養出了三個娃在城里讀書，家里還是村子里第一家修起磚房洋樓的。當然，趙二叔做豌豆尖蛋湯的手藝，在村子里也是排得上號的。

趙二叔把兩個雞蛋放在手里一捏，蛋黃蛋清和蛋殼輕輕松松就分離開來了。趙二叔拿起筷子，把蛋清蛋黃攪拌得均勻透亮。趙二叔提起鍋鏟從油罐里挖出小半鏟豬油，油放入鍋中直到融化冒青煙，再把攪拌均勻的雞蛋清倒入鍋里。那雞蛋清呀，是翻著花地往外冒。雞蛋清炸泡炸黃炸出香味，一瓢清水下去，蛋湯就制作好了。等待蛋湯剛燒沸騰，把洗干凈的豌豆尖放下去，看著豌豆尖剛變色澤，就要立馬起鍋上桌。這些的那些，都是考驗人眼力見兒和經驗的事。看著豌豆尖蛋湯做起來簡單，真要是實實在在地操作起來，每一步都是考驗手藝的。

首先說那豌豆尖，最好是采摘早晨帶著露水的貨，鮮嫩鮮嫩的。豌豆尖還得選擇盡量帶尖帶芽的，要是長老了，咬不動還不好吃。豌豆尖還得摘斷成兩三寸長的料，要是摘長了，不入味還不鮮香。說說那雞蛋清，必須得攪拌均勻。要是沒攪拌均勻，炸出來的雞蛋塊子，吃起來粗糙滿口穿就沒有那細嫩鮮香的味道了。要是那蛋塊子炸老了炸煳了，一碗豌豆尖蛋湯就無法入口。再說那清水。水質得好，清亮透色沒有雜質，湯味才能上得去。趙二叔做豌豆尖蛋湯，雞蛋要選擇近幾天才從雞窩里撿出來的鮮雞蛋。那清水，只用那村子門前老水井里取出來的。趙二叔把老井水取出來，還得過濾過兩三次。趙二叔做豌豆尖蛋湯，那真是講究。

要說到趙二叔做豌豆尖蛋湯的手藝，用他自己的話說，那是逼出來的。其實，就連趙二叔種豌豆尖的手藝，那也是逼出來的。早些年，趙二叔出遠門闖生活回來的路上，路過一個遠房親戚家里。趕路，肚皮餓，坐下來就聞著了豌豆尖蛋湯的味道。親戚就是不叫趙二叔吃飯。原來，親戚見著趙二叔進門，把那豌豆尖蛋湯端進里屋藏起來了。豌豆尖蛋湯能藏，可那香味不能藏呀，還是散發得滿屋子香。回家后，趙二叔發誓要種豌豆尖。那豌豆尖也不是說種就能種的呀，還得講技術講科學講經驗。頭兩年，趙二叔都種失敗了。第三年，趙二叔躲進那個遠房親戚的地里學種豌豆尖的手藝。大清早，那個遠房親戚還認為是來偷豌豆尖的，把趙二叔抓住時，話來話去，才知道是場誤會。那遠房親戚看出了趙二叔的決心和誠意，真把種豌豆尖的手藝教給了他。趙二叔和那個遠房親戚來來往往，真成了親戚。那個遠房親戚還把女兒都嫁給了趙二叔。還真應驗了村子里那句俗語，親戚呀，要相互走動起來才親。

趙二叔種出了豌豆尖，第一件事就是請親戚上門吃飯。吃飯，當然少不了豌豆尖蛋湯了。趙二叔那豌豆尖蛋湯剛端上桌，那個親戚聞著了味道就擺腦袋瓜子。啥味道喲。親戚說，來來來，看來我還得把做豌豆尖蛋湯的手藝也教給你。兩家人是邊教邊笑，邊笑邊吃飯，那場面，真是親戚呀。說得直接點，鄉下人就是實在，有好多事的是是非非，只要說明白了，啥都好辦。親戚與親戚之間，只要信得過，啥都可以給你。用鄉下人的話說，一碗豌豆尖蛋湯，就能品出親戚之間的味道。

打兩個蛋，下二兩面，摘兩把豌豆尖，一桌菜就夠吃了。這句話是一個故事。這個故事是關于我家的。那年，一個親戚上門。我娘隨便說了一句，中午吃點啥呢。親戚把那句話脫口而出。蛋、面、豌豆尖，在親戚眼里，那都是隨便吃的菜。可我家不行。我家種豌豆尖。豌豆尖是小事。可是那蛋和面，那就是個難事了。家里的雞蛋，每逢白合場趕鄉場的日子，都讓娘提著賣完了。家里日子窮呀，賣了蛋，得買油鹽還要供家里零用。面，家里只有逢年過節才買回來“打牙祭”，那是難得一吃的好東西。親戚看著娘一臉犯難的模樣，全明白了。后來，親戚每次上門，少不了帶著蛋和面進屋。那豌豆尖蛋湯呀，更是有味道的。

后來好多時候，每次看著娘做豌豆尖蛋湯，我都喜歡問問娘我家里的那個故事。娘說，沒事，日子越過越好就行。一碗豌豆尖蛋湯，現在是一道多么普通的菜，卻曾經讓娘多難為情的事。

花都開了，就不用擔心收獲，相信花開就會有結果。生活是一面鏡子，你對它笑，它就對你笑。每個春天，當那些豌豆尖長出新芽嫩葉的時候，我總是想起那些如春天一樣美麗的文字。

一碗豌豆尖蛋湯，一些鄉間純樸的味道，總是在心里美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