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饋贈

從撿拾第一捧地軟開始，對春天的品味就開始了。

一場毛毛雨之后，到那陽山洼上尋尋覓覓一陣，撿得半塑料袋黑魆魆綠瑩瑩的地軟。回到宿舍，淘洗干凈，和點酸菜，捏幾個地軟包子蒸上，美滋滋地等著。包子還未出籠，清香已經四溢，招來了幾個嗅覺靈敏的同事，大家爭先恐后地揭鍋端籠，顧不得燙嘴，爭搶著把春天的第一縷香脆潤滑送入肺腑。

撿拾和淘洗地軟是件費人的事情，累過一兩次之后我就瞅準了苜蓿。苜蓿耐瘠薄耐旱澇，一次播種多年受益，是春天萌發最早的野菜，也是上好的飼草。饑饉年代，苜蓿挽救了許多生命，又有“救命草”之稱。雖然春寒料峭，大地還在沉睡，苜蓿芽還是鉆出了僵硬的地面，向人們昭示著春天即將到來的訊息。掐苜蓿芽很辛苦，弓腰低頭，東瞅西瞧，到掐夠一碟菜的量，已是眼睛發花，腰困背痛。可當一碟綠瑩瑩帶著青草香氣的苜蓿芽擺在眼前時，所有的辛苦在頃刻間化為烏有了。如果碰得巧，順手扯幾把野蒜，拿回去熗鍋，做出來的揪面片真是饞死人呢！

到苜蓿吃厭了的時候，野菜們就接踵而至了。“二月里芥菜三月里蒿”，芥菜要趁早吃，一旦開了花就失去了鮮嫩。早春二月，正是吃芥菜的好時候。到田地里走一圈，就會剜到不少。芥菜滑嫩爽口，百吃不厭，無論是涼拌下飯，還是做成素餡包餃子，都令人饞涎，明明已經是飽嗝連連了，可是看到人家吃，卻忍不住又拿起了筷子。

春天到了，不少人開始感到燥熱，剜一把苦苦菜，焯好涼拌，既嘗了鮮又去了燥，一舉兩得。其實，關山林緣帶的野菜大多就是中藥材呢，如馬櫻子、車前草、蒲公英、蕁麻芽……都是寶貝。山里的人們在品嘗春天時，不知不覺中祛了病，強了身，健了體。

嘗遍了地里的野菜之后，樹上的嫩芽兒尖尖們也爭先恐后地出來了。五爪子是一種荊棘的葉芽，青嫩中帶著一縷淡淡的藥香，味道很是特別，很受人們的歡迎。但是采摘五爪子卻是一件辛苦事，每一個采摘過五爪子的人，手背上都留著橫七豎八的血痕，如貓爪子撓過一般。我猜想，或許這也是無爪子得名的由來。盡管如此，依然阻斷不了無爪子對舌尖的誘惑。

刺椿頭是野菜里最難以采摘的，樹身簡直就是狼牙棒，要采摘，必須付出血的代價，不僅僅手上、胳膊上被劃破，一不小心，甚至連臉上都會留下血痕。剛上市的刺椿頭一斤可以賣到三十元，足以證明其珍貴。因其味道鮮美綿長，引得人們毫不猶豫地掏腰包。

山林里還有一種翠綠色空心的筒筒菜。記得那年，我在山區的一所學校任教，連續多日的大雨使得山路難行，學校斷了蔬菜供應，師生們一連吃了幾頓白皮面。后來，一個學生從家里拿來了一把筒筒菜，我們炒上和飯，頓覺鮮美無比，一掃肚子里的寡淡。從此，我就喜歡上了這種野菜。

山里有太多太多的野菜，它們都是春天的饋贈。暖陽緩緩升高，從田野到山林，從草本到木本，一路吃過來，唇齒留香，肺腑清爽，每一天都如被春雨滋潤過那般。不知不覺中，空氣里充溢著野李子花的濃郁，該是吃最后一種野菜——蕨菜的時候了，而這時，已經是春末夏初的時節了。

劉杰：高級教師，甘肅省作家協會會員。在《人民日報》等多家報刊發表作品六十余萬字，出版散文集《三友行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