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白（組詩）

夜 魚

讀《陶庵夢憶》

黃昏讀過的字

在夜里也未淡去

書里的人越發形神兼備

甩著袖，吹拉彈唱，品茗辨水

屬于他的美

攜著我的悲傷

如尖銳的喙

一下一下地啄

幾百年后被大風展平的夜

幾百年后的燈火

按一下開關鍵就行

卻平庸得照不出

艷羨與嫉妒的區別

我有所悟——

在孤與群之間

繼續建曲高和寡的屋檐

繼續在虛度的時間里

精雕細琢，或呼呼大睡

小城

山小城小投射的影子小

人輕，風沉，卷起了黃昏

兩排小樓夾著狹長的冷

筲箕里摘洗過的薺菜

綠出初春的鮮，肉餡已剁好

母親燉的雞湯，香味撩人

狗吠沾著春夜的寒

除此之外，還有

秒針陪著分針

發出時間輕微的喘息聲

獨白

我失去了，不可能再有

別了，城際高鐵，清晨的霧

黃昏的夕陽，深藍色的背包

我小巧輕快地奔赴

我鼓鼓囊囊隱秘的欲望

隧道的黑暗使它濃稠

出隧道，又逶迤進淡青的山水

而另一條通往它的路

離天空更近

懸浮在山水間，霞光演繹過夢境

那條路，某年某日的月亮

掛到了駕駛座的后視鏡上

一路明晃晃赤膽忠心地跟隨

說起時間，整整三年混沌不清

老屋酣睡的那次最近

花布被窩里的暖永遠尚存一息

又好像很遠，灶房里

為我做飯的身影

不可能再有了

樹杈上的鳥巢應該還在

至于堰塘，我們曾涸澤而漁

土腥味彌漫了整個夏天

但秋天說來就來

季節的更替變得模糊不清

我們一直孤單，難以逾越的

又豈止是方言里的發音

柏油路

為了一件熱乎乎

根本接不住的東西

我在高溫烈日下

騎車三小時

整個夏天的熱，都像是

鉆進了我的化纖裙子

散不出，汗水像蟲子

順著脊背往下爬

爆裂又疲軟，徒勞求取的青春

也是一只蟲子

陷在滾燙的柏油里

但這不代表什么

幾十年后

我終于擁有了可以對抗的武器

在現世流水堅硬的規則里

徒手出戰

用你們嘲諷的幼稚

一圈圈踩踏

那最初的被曬軟了的柏油路

有些路上的經歷

我沒跟任何人提起

比如賣茶婆婆的關切

比如絲絲清風，拂面

不絕如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