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夢一場20年

文 楊 直

年輕的時候總覺得有因必有果，當下的因藏在歷史里。帶著這個想法采訪過很多電競產業的前輩。

聊得多了發現，從2003年算起，過去的20年確實被一些大事件分割成一個個階段，每個階段都有其發展的邏輯。

之所以從2003年算起，原因很簡單，2003年11月18日，在人民大會堂舉行的“中國數字體育互動平臺”啟動儀式上，時任中國奧委會副主席何慧嫻宣布，國家體育總局正式批準電子競技成為第99 個體育項目。

這是個講爛了的例子，但很多年輕的電競愛好者甚至是從業者或許未能充分理解在那個時間點上這個事件可能具備的能量。

我們可以借助另一個大事件來理解。

2001年的稅改加劇了地方財政壓力，推動了土地財政的登場。2002年，國土部明確四類經營用地采用“招拍掛”制度，土地財政開始膨脹，僅一年便達到了地方公共預算收入的55%。

很快，商業用地和建筑用地作為兩翼，通過推動城鎮化的進程，促進城鄉一體化的發展和經濟振興。一個政策決定一個時代，這就是我們談及的能量。

非要說電子競技像個打不死的小強，其實也離不開這個宏觀背景。

電子競技成為第99 個體育項目后，在國家體育總局領導的推動下，中華全國體育總會和華奧星空主辦了全國電子競技運動會（CEG）。

CEG 的故事我們反復講過，總之，充分調動了體育系統、廣電系統后，市場資源趨之若鶩。這場試驗暫停的按鈕同樣是廣電系統按下的，更有趣的是，幾乎是在啟動時就按下了。

夢得快，醒得也突然。

但這不妨礙那些深度參與的人將CEG 視為對電競最終的憧憬。

CEG 之后，以PLU、NeoTV、游戲風云、GTV 為代表的內容公司接過了接力棒。看上去他們在不同的項目、不同品類的賽事上發力，但整體上，所有人都是第三方自有賽事IP 的信徒。

這是個相當體育化的觀點，換句話說，他們的夢是北美商業體育賽事。這場夢一度逼近成真，但卻在直播平臺補全了缺失的渠道那一環后，戛然而止。

后來，版權方逐漸接管了電競市場，之后的事大家就熟悉得多了，先是市場推廣邏輯大行其道，接著就進入了聯盟化的時代……

雖然四個階段每個階段都有主導者這種觀點很討喜，但也容易讓人產生錯覺，忽視掉一些或許更關鍵的線索和吊詭的地方。

比如總有人提到何慧嫻女士2002年率隊去韓國考察了電競產業，但為何何慧嫻女士會去考察，回來后花大力氣推動電競成為體育項目?

擅長謀定而后動的中國商人們為何沒能預見到CEG的停擺？

明明已經堅持過了金融危機，迎來了直播平臺帶來的渠道上的擴充，但為何自有賽事IP 的擁護者們最終卻選擇紛紛擁抱版權方，不管愿意與否？

這些關鍵的信息我們都不得而知。更重要的是，電競產業今天的樣子和他們的憧憬也都不一樣。所以，聊得多了，反而更迷茫。

如此看，無論是誰想要強調自身在歷史進程中的重要地位，總逃不過期待不一定成真，關鍵推動總無法預測的戲碼。如果我們不知道為何走到了今天 ，那到頭來，只能是大夢一場20年。

所以，歷史總沒有看上去那般連貫，所謂注定也沒有那么線性。

它更像一個混沌的系統里偶然出現的一致性，像撒在杯子里忽然集體流向一方的花粉，不知為何、何時出現，不知能堅持多久，也不知為何、何時會消失。

如果一定要粗糙地刻畫，在宏觀上，我更愿意舉這樣一個例子。

以“產業報告”為例：2003年的時候，就算想做產業報告，也未必做得出來，因為沒人，沒有數字，沒有方法論；后來，有了做報告的人，但未必能收集到足夠的數據；直到今天，才聚齊了所有的要素。

但報告這種文體一直都在那里，一直的問題都是電競能不能靠上去。這個過程倒像是一種漸進，一種電競對主流體系的靠近，從小心翼翼，到略微大膽。

注意，我們描述的不是擬人化的行業，而是這個行業里少數能推動這個過程的人。

我們描述的也不是他們對主流體系的敬畏或其他態度，而是在一個利益一致性可能沒那么強的體系里，他們的審視、思考與嘗試——這也是微觀層面的粗糙刻畫。

然后，就到此為止了。

人類從歷史里學到的最大教訓就是沒有學到教訓。看上去這句話在指責我們自己，但會不會有一種可能性，打開未來大門的鑰匙，不完全藏在過去？

Hansen(1999)的面板門檻模型的主要思想是將門檻值當作一個未知變量放入計量模型之中，構建所研究的區制①解釋變量系數的分段函數，然后對門檻值及門檻效應開展相應的估計、檢驗。根據該思想，假設存在單門檻效應，根據靜態平衡面板建立單一門檻模型

如此看來，電競從業者這個虛指之下的每一個個體，每一個認知不同、有著不同利益訴求的個體，能夠聚在一起，拼湊出鑰匙的另一半，打造出名為電競的產業，甚至推動電競項目登上亞運的舞臺……都是相當幸運的事情。

對中國的電競產業而言，無論以何種方式回顧，都繞不過2023年。

靜下來回顧即將結束的今年，我最難忘的瞬間并不宏大。

那是亞運會開始之前，和業內朋友的一次小聚。我清晰地記得，他當時說道：“哪怕只是成為一塊墊腳石，也足夠了。”

這份清醒出乎意料地攪動起復雜的情緒。

2023年11月18日，作為體育項目的電子競技20歲了。

大夢一場20年，有的人還在夢里，但越來越多的人在變得清醒。

對過去20年不充分的理解讓歷史始終如同夢魘一般飄蕩，但只要清醒的人越來越多，解夢只是時間的問題。

如果真的有貫穿20年的邏輯，找到它、理解它、普及它也是對過去20年里所有人付出真正的尊重。

將這種變化和期待作為20 歲的生日禮物，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