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職業類型劇的敘事問題探析

◎張秋月

作為電視劇的一個題材大類，職業類型劇近些年的制作和播出量明顯增加，而且在職業細分上呈現出多樣性的特征。從這一類型劇集的創作發展來看，這是電視劇市場深度發展的良性競爭和進步的體現。

一、2022年職業劇現狀

職業在如今社會之中可謂是五花八門、種類繁多，因此職業類型電視劇也是個包羅萬象的劇種，其中有醫療劇、律政劇、刑偵劇、軍旅劇等。隨著社會技術的發展演進，社會中的職業類型不斷推陳出新，而呈現各種新職業的電視劇也如雨后春筍般涌現，有一種破舊立新之感。

如表1所示，2022年以來主要上星頻道播出的職業劇總體上較為豐富。央視和省級衛視主要頻道黃金時段首播職業劇共有25部，雙頻道同步拼播、多頻道拼播或者多輪重播的職業劇有7部；涉及軍人、商人、醫護、廚師、警察、法官、體育和時尚8種職業類型，其中醫療劇有6部，涉警劇有5部，軍旅和商業?。煞譃樯虘饎『吐殘銮楦袆。┚?部，與冬奧會相關的體育題材劇有2部。脫穎而出的新職業劇有涉及新時代法官的《底線》，涉及消防員故事的《藍焰突擊》，與國安干警相關的《對手》，以及關注時尚行業的《盛裝》。從收視率表現來看，全國35城播出的電視劇收視率在2%以上的有4部，均由省級衛視播出。其中，江蘇衛視獨播的講述現代軍人和部隊訓練生活的《王牌部隊》以2.73%的收視率排名第一。北京衛視和浙江衛視拼播的跨年大劇《輸贏》，講述互聯網巨頭營銷商戰，其在北京衛視的收視率為2.7%，排名第二（該劇在浙江衛視的收視率為1.96%，居第五位）。江蘇衛視播出的描述中國援外醫療隊生死經歷的《一起深呼吸》收視率為2.51%，居第三位。浙江衛視播出的廚師勵志故事《舌尖上的心跳》以2.42%的收視率排第四位。收視率在1%～2%之間的職業劇有6部，其中湖南衛視《底線》以真實案件改編串聯起當代法官的工作和生活，取得1.5%的收視率；收視率在1%以下的職業劇最多，其中央視播出的有8部（除了收視率為1.53%的現代軍旅劇《決勝零距離》和收視率為1.39%的商戰劇《玫瑰之戰》），其中央視八套播出的跨年大戲《對手》講述一群智慧超群的國安干警，在波瀾不驚的日常生活中發現了“間諜”的蛛絲馬跡，并憑借高超的偵查技術獲得了最終勝利的故事。該劇首次細致入微地為觀眾呈現了當代間諜的驚險生活，不僅激發了觀眾強烈的好奇心，也引發了網絡熱議，掀起了觀劇熱潮。

表1 2022年主要上星頻道職業劇全國35城收視一覽

如表2所示，在網絡劇方面，職業類型多種多樣，涉及警察、法官、買手、體育等7種職業類型。涉及警察這一職業的劇集最多，有10部，其中又可以按照所涉警種的不同而分類，如由畫像師與刑警合作破案的刑偵劇《獵罪圖鑒》，法醫破案系列《骨語2》，追蹤跨國盜竊集團的《重生之門》以及臥底緝毒劇《暗夜行者》。從豆瓣評分來看，評分在7分以上的職場劇有6部之多。其中，寫實職場人掙扎生活的喜劇《破事精英》評分最高，為7.7分，探索雙主角雙重敘事的《庭外》評分為7.6分，其余7分及以上劇集均是涉警職業劇。除了3部劇集未出分，其余劇集中，評分最低的刑偵劇《暗刃覺醒》為4.3分。網絡職業劇中涌現的新興職業劇有講述網絡購物時尚買手的《買定離手我愛你》（豆瓣評分6.1分），描寫心理咨詢師的《女心理師》（豆瓣評分5.2分），展現射擊隊運動員生活的《你好神槍手》（豆瓣評分4.9分），還有未出分的有關鑒定師的《親子鑒定師手記》和講述公益救援隊故事的《追光者》。

表2 2022年主要網絡平臺職業網劇表（數據時間截至2022年11月）

二、職業劇的敘事問題

近些年播出的部分職業劇，無論是央視和省級衛視頻道等推出的上星劇，還是優酷、騰訊視頻、愛奇藝等出品的制播網劇，大多引發了不少爭議。究其原因不外乎三種：一是職業劇的職業專業性不夠，二是職場和職場中的人物與生活缺乏真實性，三是職業劇迎合市場偶像劇化帶來的扭曲與扁平化。

（一）職業劇弊端之一：缺乏職業常識、專業科學性和正確價值導向

職業劇因其涉及各種不同的行業而有不同的技術專業特征和規律，如醫療劇里要有專業的醫學知識和醫護人員。然而，專業性不足的職業劇經常會犯各種令人咋舌的錯誤，這些錯誤按其嚴重性來區分大致有三類。一是基礎操作性穿幫。比如，醫療劇中用于急救病人的呼吸系統沒有插電卻有呼吸和心電圖數據顯示；再如，做新聞采訪時，攝像器材也未插電，無話筒線，記者就開始采訪了。這些顯而易見的穿幫鏡頭之所以出現，多半是由于攝制團隊在拍攝時漫不經心，以及后期剪輯時敷衍了事。作為某一個領域的職業劇，這些錯誤本來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卻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劇中，歸根結底便是制作方的不負責任。這也是觀眾吐槽最多的點。二是專業常識的科學性錯誤?！队嗌埗嘀附獭分校鲙е赣H去看病，卻被分派給作為外科醫生的男主，而且診斷出胃腸炎。男主與全醫院各科醫生會診，居然有同科醫生提出唯一的解決辦法是把患有炎癥的胃全部切掉。女主比較之下，感佩于男主所謂精湛的醫術和充分的人文關懷，選擇了男主提出的局部手術。這段不合常理的劇情居然出現在大熱的醫療劇之中。在《女心理師》開篇，女主作為著名的心理咨詢師，在接到女孩跳樓的電話時，竟然用一般客服推銷產品般的語氣說出：“我是專業的心理咨詢師，您需要什么樣的服務？”在女孩情緒激動到馬上要跳樓時，女主居然讓女孩在電話里做情緒表格測試，并且用慘烈的死狀來威脅輕生女孩。出現這樣荒唐可笑的情節，說明該劇不僅缺乏職業上的專業常識，而且缺乏基本的生活常識和法律常識。三是價值觀的導向錯誤。電視劇本就有著廣泛的傳播性和影響力，職業劇更是具有相關職業理念和價值觀的倡導力。然而，如今多數的職業劇卻依然充滿著偏見和僥幸心理?！杜睦韼煛分校男睦碜稍儙熯`反心理咨詢和疏導急救常識，這樣的行為在現實生活中必然會導致一個鮮活生命的逝去，而真正專業的咨詢師是絕不可能如此的。但女主卻能夠勸說輕生女孩不去跳樓，究其原因竟然是女孩原本就不打算真正跳樓。

（二）職業劇弊端之二：職場中的人物和生活脫離現實

當下，職業劇里的人物因其職業的專業性往往被賦予職業精英的身份。部分職業劇的人物設定脫離了職場中的普通人身份，他們的生活也便遠離了普羅大眾。在《王牌部隊》開篇的軍事演習中，女主可以大搖大擺脫離演習中衛生員隊伍去賞花，而男主也可以因為其“身體素質過硬，頭腦靈活”的設定不打報告就去尋找女主。之后，主角三人居然在20世紀七八十年代的部隊演習場合來了一場游園會，并輕而易舉地拿下了對陣方由老兵組成的突擊隊，為本方贏得了演習的勝利，獲得了新兵的嘉獎。新兵仗著誤打誤撞便可以不聽指揮和命令，私自行動，大搞特殊待遇，最終卻能獲得榮譽。如此離譜的奇特新兵和特殊待遇，可以說與現實中普通的新兵以及新兵訓練生活沒有一絲關系。《女心理師》中，能證明女主是專業的心理咨詢師的一個證據，居然是其在閨蜜的婚禮現場閃亮登場并當眾羞辱閨蜜搶走閨蜜的新郎?！端{焰突擊》中，富二代出身的男主被賦予了理想主義的消防員成長型人設，而他當消防員是為了體驗生活。他可以不聽消防支隊安排，因為自視甚高便可以不服從命令，并頻頻挑戰老隊員。他在緊急救援時因過分自信而致人死亡，然而他并未受到處罰，反而得到原諒。這些鬧劇一樣的劇情都只是“精英”主角們的“高能”故事，與身處職場中的普通人及普通人的真實生活經歷沒有任何關聯性，反而暗含了對普通人的鄙視和普通生活“何不食肉糜”般的蔑視。

（三）職業劇弊端之三：唯流量論，劇集創作偶像劇化

電視劇制作唯流量論，是當下電視劇市場的最大弊病。《王牌部隊》就是又一部“以老帶新”的年輕化軍旅劇。在“清朗行動”之后，流量成為一把雙刃劍，既有海量的收視和資本熱度，又有被審查處罰和粉圈鬧劇的風險。《王牌部隊》選用了肖戰這個流量演員，為了規避可能存在的風險，又選用李幼斌、何政軍、秦沛等一批實力派老戲骨來充當綠葉?！耙岳蠋隆蹦Ｊ皆诹髁亢透咂焚|兩方面給該劇上了雙保險，但依然不能說這是一部優秀的軍旅劇。近些年，“嗑CP”成了粉絲看劇的一大熱潮。于是，迎合市場的職業劇也搞起了“CP”營銷，甚至為了“CP”而編排劇情。在《余生請多指教》里，為安排男女主相遇，編劇給沒病的女主父親編出一場烏龍病，給男女主設定了酒吧里牽強附會的誤會；為了推進男女主感情進展，該劇特意設計了女主一家的醫鬧事件以便與男主產生矛盾；為了男女主的感情升溫，男主雖然專業過硬，是該領域的佼佼者，但編劇仍設定男主有因悲慘的童年經歷導致的心理陰影，而女主就是唯一能解開男主心結的人。

偶像劇化仿佛成了很多電視劇的唯一市場出路。職業劇為了迎合市場，也出現了偶像劇化的趨勢。在如今的很多職場劇中，男男女女的歸宿就是愛情?！杜睦韼煛分?，女主從心理疾病中走出來，在專業領域成熟起來，但她并沒有成長為獨立、自信、強大的人，而是依然要陷入與男主感情的糾葛之中。女主一旦陷入愛情，其心理咨詢師的專業理念就不復存在，仿佛她沒有成長，而她的女性自我覺醒意識也不復存在。另外，《余生請多指教》的整個故事主要是圍繞男女主的愛情來講述的。反觀我國近兩年的現實題材主旋律電視劇，不僅能把主角們的愛情、親情等故事講好，還能把人物的情感和命運完美地融入社會發展的大洪流之中。其中，2022年上半年的經典作品《人世間》以北方城市的一個平民社區“光字片”為背景，講述周家三兄妹周秉義、周蓉、周秉昆以及十幾位平民子弟在近五十年時間內所經歷的跌宕起伏的人生故事。該劇核心聚焦于歷史沿革中普通人的多舛命運。他們如我們的父輩，受苦受難于艱辛的社會發展初期，又如你我一般，受益于繁榮發展的現在。他們的奮斗史就是我們步履蹣跚卻也浩浩蕩蕩的幾輩人的奮斗歷程。而作為主角的周秉昆與鄭娟，從患難中一見鐘情，到相濡以沫經歷下崗的陣痛，再到相扶相攜中挑戰“下?！苯浬獭６艘宦返膼矍楹陀H情既被描述得淋漓盡致，又被升華至滾滾奔騰的歷史長河中。國產職業類型劇亦可從這些優秀的主旋律電視劇中多多取經。

三、優秀職業劇的敘事方式——以涉警職業劇為例

警察這一職業是職業劇最多也是最重要的敘述對象。涉及警察的職業劇更是職業類型劇中的頭部類型，而且涉警職業劇內部又可以劃分為多個不同的類型：涉及刑事案件的刑偵劇是其中最重頭的分支，講述經濟犯罪及偵破過程的經偵劇是近些年的新類型，還有專門講述法醫、現場勘探等警種故事的探案劇，以及聚焦于社區民警的片警故事。

2022年以來，央視和省級衛視等上星頻道，以及優酷、騰訊視頻和愛奇藝等主要視頻網站上線了多部涉及警察類型的職業劇。這些職業劇的著眼點和敘事核心不盡相同，有反黑刑偵劇《對決》，有講述緝毒臥底驚險故事的《暗夜行者》，有細分破案環節的《拆案2》等。其中《重生之門》是由楊冬執導，張譯、王俊凱等主演的盜竊題材刑偵劇，與懸疑劇《重生》同屬于“重生系列”。該劇使用的部分原班人馬、地名等元素以及“內心重生”的概念都是“重生系列”的延續與發展。這種從創作團隊到劇集理念的一致性和穩定性，既能保證劇集質量，也能體現導演風格，對電視劇市場良性競爭和發展來說是個好現象。該劇豆瓣評分為6.7分，共有超13萬的用戶參與評分，其中70%以上的用戶給出3星或4星。該劇低于7分的最大原因在于年輕演員的演技欠佳。與《重生之門》一樣，《暗夜行者》也有流量演員問題，而且在敘事邏輯上也存在不能讓人信服的問題。

2022年5月，央視八套電視劇頻道和愛奇藝同步播出警察題材電視劇《警察榮譽》。該劇一經播出便好評如潮，豆瓣評分在一周之內從7.7分升至8.5分，網友們認為這就是劇版的《守護解放西》。近年來，多數職業劇的豆瓣評分未能達到8分以上，很多觀眾對國產職業劇的預期已然不高。在此背景下，《警察榮譽》開播前的關注度并不是很高。然而，該劇卻用扎實的劇本、細膩的人物群像、真切的社會現實和大格局的價值觀，為觀眾呈現了可敬可愛的社區警察的生活，也為職業劇如何敘事、如何創作樹立了新標桿。從網友賦予這部劇以“劇版《守護解放西》”的名號來看，真實是這部劇的最大亮點。該劇講的就是警情多發的八里河派出所的故事。在劇中，社區派出所還有好評度年度榜單，沒有名次上的進步，所長還要受到局長的批評。警察辦理的案子大多是社區居民的家長里短和雞毛蒜皮的瑣事：張家狗和李家雞打架，有居民家尿不濕丟失而民警要看500個小時的監控來尋找，老人不拴狗繩遛狗嚇壞小朋友，等等。鮮活的社區居民和派出所警事躍然眼前，這便是我們的生活。聚焦于普通小人物和群像，是其第二大亮點。該劇不僅將鏡頭對準真實的普通人，更是首次反映了輔警等基層工作者的生活。劇中每個月工資不到3000元的輔警，卻是從985學校畢業，靠著一腔當警察的英雄熱血，遇到歹徒勇往直前。摒棄個人英雄主義，尊重和保護每一個人的生命和自由，這是其價值觀的亮點。該劇中王景春扮演的所長經常為了保護手下民警們而苦口婆心，他認為警察也是人，危急之時首先要保護好自己，集體行動才能更好地保護人民群眾，不聽指揮擅自逞能，最終會導致白白犧牲。劇中還有一個情節，一位長期家暴的父親年老后得了癌癥，需要親屬捐腎，民警在找到遭受了長久虐待的兒子之后，并沒有強行勸說他原諒父親并為其捐腎，而是說明情況、擺清利弊，讓兒子自己做決定。真實的電視劇不是強行灌輸價值觀，而是尊重每一個人的生命經歷和獨立選擇。

四、結語

新時代職業的多元化、多樣化不僅反映著社會生活的豐富性和時代發展的縱深度，也從一個側面激發了職業類型電視劇的劇本創作、劇集拍攝、內容生產和宣發等全產業鏈的變革潛能，近年來我國職業類型劇的不斷涌現就是極好的例證。然而，職業劇市場的活躍也引發了該類型電視劇創作者們存在的問題：急功近利地迎合市場，對電視劇所涉及的職業專業性認識不夠，職業描述不準確，對職場和職業從業者的敘述嚴重失真，“精英化”“偶像化”“CP+”等流量敘事成為職業劇市場新常態。面對新現象和新問題，觀眾的熱議和吐槽就是最真實的市場反饋。職業劇作為電視劇題材的寶藏類型，只有深挖此類型劇的內容核心，保持專業性和真實性，才能創作出更多如《警察榮譽》一樣的標桿電視劇。這也是深耕職業類型劇的一種良性發展趨勢和電視劇收視強有力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