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貝貝
(南京新港高新技術產業園管理辦公室,江蘇 南京 210000)
不同于傳統意義上的研發組織,新型研發機構通常是指新近建設興辦的具有一定社會公益性并體現政府意志的科技組織,是一種產業和區域創新生態的支撐平臺或創新賦能組織,也是鄭永年等[1]所稱“制內市場”下的特殊組織形態。國內最早的新型研發機構可追溯至1996年底深圳市政府與清華大學聯合共建的“深圳清華大學研究院”,而后廣東、江蘇等各地開展了形態各異的實踐探索,其中尤以江蘇省為主力軍:江蘇新型研發機構數量在2020年就為全國首位(約22.86%),而南京市的新型研發機構數量又超過江蘇全省機構數的一半。
南京市的新型研發機構建設啟幕自2017年底的“兩落地一融合”工程,而后自2018年以來,南京市以每年的一號文件重磅推出創新名城建設系列政策,在其中對新型研發機構建設列出專項條款支持,并以實施細則和單獨的管理辦法等文件制度來構建了新型研發機構建設的公共政策體系,推進新型研發機構建設。
布局建設至今,南京市目前有市級新型研發機構400余家,其中過半數機構成長為國家高新技術企業、5%發展成為規上企業,年度營業收入規模超過450億元,在企業化市場化運營方面取得了較好的成績;同時,這些新型研發機構累計孵化、引進企業7 200余家,產業孵化規模效應也日漸成熟。此外,在“研發型孵化器”的功能定位下,建設公共技術服務平臺、發揮公共技術服務支撐效應也是這些新型研發機構的實踐重點和值得探究的重要研究主題。
新型研發機構是鏈接產學研資源的載體,因此,公共技術服務平臺屬性植根于新型研發機構建設之初的依托資源,也是新型研發機構的一個高階發展目標。事實上,南京市2021年發布的一號文就在前一年基礎上提出了“平臺型新型研發機構”的培育發展方向。在實踐中,新型研發機構在達成公共技術服務平臺建設目標的過程中難以繞過的是其中的制度機制、產業匹配、運營能力、鏈接資源等難點。本文在持續跟進南京市新型研發機構建設實踐的基礎上,通過文獻研究和實地研究方法收集資料信息并投入理解,對其公共技術服務平臺能力建設重難點展開分析,繼而提出相應的攻堅克難提升平臺服務效能的策略建議,以期在學術領域有所創新、在實踐領域提供啟發,助力南京新型研發機構建設的深度探索。
囿于自身有限的規模、資金、科研實力及資源獲取半徑等制約要素,單體企業,尤其是科技型初創企業,通常無力、也無須在內部設立“三站三中心”等平臺載體,所以它們渴求從外部環境中找到共性技術支撐。同時,以研發、孵化、服務為使命的新型研發機構則一端連接高校科研院所等實驗室的原始創新,另一端連接科研成果轉化和技術應用,其建設訴求之一就是公共技術服務平臺屬性。因此,雙方在需求供給方面形成了契合。
所謂公共技術服務平臺,通常是指在產業集聚度較高的區域,由政府、成熟企業、高校科研院所、新型研發機構、行業協會等類型不一的主體所主導建設的,基于自身技術資源優勢,聚焦產業發展技術需求,對外開放共享技術服務的載體。公共技術服務平臺具有專業性、開放性[2]和一定的公益性,它們不僅對單個企業主體存在助力產品研發與成果推廣、避免資源浪費的經濟意義,對區域生態也有著推動產學研協同創新、輻射帶動創新效能提升的社會意義。學界和各地政府普遍認可公共技術服務平臺具有準公共物品的屬性,并依據平臺服務方式、技術類型、建設運營模式[3]等標準對公共技術服務平臺進行了相應的類型劃分。
南京市新型研發機構在政府政策文件中給出了具體定義:“服務我市打造產業創新集群,依托國內外高校院所、龍頭企業等優勢科技創新資源,以產業技術研發和科技成果轉化為目的,由人才團隊持多數股份組建的,多元化投資、市場化運行、現代化管理的獨立法人企業”。從這個定義既可以看出南京市對于新型研發機構的建設期許,也能夠體現新型研發機構處于創新鏈和產業鏈的交匯點位置,是天然的公共技術服務平臺建設主體[4]。
就新型研發機構而言,其公共技術服務平臺屬性是指新型研發機構基于自身所有的科研資源和技術基礎,發展出了對外承擔技術開發、技術轉讓、技術咨詢和技術服務的能力,并以軟、硬件共性平臺的形式外溢其公共技術服務。從表現形式來看,新型研發機構的公共技術服務平臺屬性通常以對內和對外兩種形式呈現:對內,新型研發機構的公共技術服務平臺向機構孵化、引育的企業們賦能,以無償或低價的方式承接了新型研發機構內部衍生企業的“共性研發外包”功能;對外,新型研發機構的公共技術服務平臺市場化開放,其技術服務溢出,輻射服務區域內其余企業,帶動區域創新效能提升。
從應然到實然并非一蹴而就。南京市400余家新型研發機構歷經多年發展,呈現出了“平臺型、企業型、孵化器型、退出型”等不同的類型,其中,企業型新型研發機構通常在市場化、企業化運行中較為適應,取得了較為滿意的經濟效益和發展路徑,發展重點在于自身的營收等財務指標,部分機構實現了上市,它們與普遍意義上的企業法人并無二致。孵化器型新型研發機構擅長集聚小企業,為它們提供場地空間、運營指導、政策服務等科技創業服務,形成局部生態。而退出型新型研發機構則是少部分未能找到適宜路徑而最終退出新型研發機構序列,甚至退出市場的機構。這些類型中,真正承擔起公共技術服務平臺角色的“平臺型”新型研發機構占比不足1/4。這里既有機構本身發展路徑的主動選擇,更多的則是多元參與主體互動博弈的結果[5]以及對內外部環境下公共技術服務平臺建設難點的被動應對。
作為一個復雜的系統性工程,公共技術服務依賴于自身技術成果的成熟性,研發和服務團隊的專業性,研發設備儀器的先進性,與服務對象的匹配性等硬件實力,也考驗著平臺建設操盤手的運營能力、資源整合能力以及市場營銷能力。
新型研發機構自身科技成果的轉化和成熟應用是對外輸出技術服務、賦能產業創新的條件資質前提。一方面,對自身技術的先進性、成熟性、市場性提出了高于實驗室情境的要求。要求這些技術成果可以在產業應用實操,并在實踐中得到驗證、迭代。另一方面,對機構持有的技術成果知識產權歸屬等機制有所要求。盡管已有部分指導意見政策文件,但實踐執行中依然存在模糊地帶。從實驗室端的創新成果到市場上的商品,這個轉化過程中至少涉及技術成果的知識產權歸屬、估值,瞄準市場需求的二次開發等環節,也就涉及新型研發機構中人才團隊的科技成果所有權歸于校方還是機構,以何種程序進行知識產權的估值、轉讓、投資或收益共享等操作中待明確的細節問題。在產學研合作體系中,固然可以實現多方資源整合,也一體兩面地伴生出捕捉市場機會,按需研發成果的決策機制問題。可以投入市場的科技成果往往已經相對成熟,又需要在快速發展的市場機會中抓緊應用,因而對于制度機制的靈活性、公平性,響應市場發展速度的效率性等方面都非常敏感。現實中少數平臺在成果轉化的任務形成與實施機制、成果賦權與盡職免責機制等方面存在梗阻,制約了平臺能力建設的基礎。
無論是基于提升區域創新效能的公益性屬性,還是出于擴大受眾、廣泛應用、快速驗證、形成效益的經濟性訴求,新型研發機構都需要匹配當地產業地圖,在創新創業生態中找到自身的節點來嵌入并發揮作用。調研發現,南京市的新型研發機構中有一部分存在縱向上難以匹配區域企業創新鏈、產業鏈周期環節,橫向上難以匹配區域主導產業的定位難題,在供求結構上存在結構性張力。究其原因,除了新型研發機構自身的基礎資質、發展模式、與產業互動能力等要素,還可以追溯到當地政府在推進新型研發機構建設中的冗余儲備,特別是在區域間同質化競爭加劇的形勢下,本區域政府不得不在聚焦本地主導產業之余,也廣泛吸納其他業態主題下的新型研發機構。如南京某高新園區內約有科技型企業800家,而各類新型研發機構多達40余家,數量上、結構上均存在失衡配置,客觀限制了機構平臺的輻射范圍和深度。
新型研發機構的核心價值資源是具有科技知識技能、創新創造能力以及市場開拓資源的科技人才。目前,南京市新型研發機構的科技人才主要來源于機構共建方之一的高校、科研院所,但他們在實際操作中往往缺乏帶動作用。究其原因:一是科技人才人事關系和晉升激勵均屬于高校,在機構的話語權、歸屬感、科研資源導入意愿等受到削弱;二是科技人才以技術見長,而在市場運營方面缺乏經驗和操盤能力。而同時,引入職業經理人雖然可以補齊短板,卻也受到機構成本約束,機構平臺特別是在建設早期階段,往往缺乏意愿聘用職業經理人。這就造成了多數平臺在指導整體建設運營思路、拓展服務受眾市場、提升宣傳推廣等方面存在關鍵角色缺位,致使機構平臺的盈利水平、知名度和行業影響力受限,難以實現可持續發展。
除卻前述單體平臺資質能力的不足,目前普遍來看,公共技術服務平臺的整體發展也面臨不均衡、未形成系統合力的局面。新型研發機構畢竟自身亦屬于初創型小微企業而非綜合體,這就使得單體機構平臺術業有專攻,在對外提供技術服務時難以全覆蓋同一客戶的全方位需求,而區域內機構平臺發展不均衡又使得同區域機構平臺聯動服務客戶存在實現難度。技術服務需求方則會因跨區域分散性采購而增加時間、經濟、精力成本,降低采購意愿。長此以往,不但不能形成集群效應,而且現有的公共技術服務平臺也會因邊際成本過高而難以獲取規模經濟效益,甚至日益凋敝。獨木難成林,區域內公共技術服務平臺的體系化和技術交易市場的繁榮是相輔相成的,單體平臺增強其鏈接資源的能力,從外部其他主體汲取可用資源、延伸服務能力水平,可以有效彌補自身服務能力不足的限制。因此,區域內公共技術服務平臺的發展亟須從各自摸索的單兵作戰模式升級為攜手合作聯動共贏的模式,取長補短、鏈接資源,以組織聯盟等方式補齊區域內技術服務能力拼圖。
公共技術服務平臺是為產業發展提供技術服務的支撐體系,處于科教資源、人才素質、產業經濟、制度法規等要素綜合構成的整體環境中,提升新型研發機構的公共技術服務平臺能力,需要各方合力共同助推。
基于產業共性技術的準公共產品特性,政府往往以直接主導建設、資金投入、政策指導等方式參與其中。
3.1.1 分層分類管理
如前所述,新型研發機構在發展中形成了類型分化,政府應該相應地改變普惠性支持,采用分層分類的管理方式,將資金、政策等資源精準投向平臺型新型研發機構,投向對區域企業需求響應度高、與產業生態匹配度高的機構平臺上來,不能脫離區域經濟環境和企業需求盲目建設公共技術服務平臺。
3.1.2 創新政策工具
政府可以通過政策工具的創新使用實現政策目標[6],可以幫助機構平臺打通對外服務的鏈條,形成路徑示范。除了直接的首購首用等工具,政府還可以激勵供需雙方促成合作。如南京市某高新園區政府就首創了名為“智果果”的政策工具來助推新型研發機構的技術服務平臺滿足園區企業的技術需求:園區向特定資質的企業發放創新券,用以向機構采購科技服務,機構收到創新券后,定期向園區提請兌付、換算成獎補金。這套模式雖然本質上并未脫離政府補貼,但在實操過程中伴隨著對供需兩端的能力建設、首購首用等交易意愿刺激措施、宣傳推廣和用戶習慣培養,甚至還涉及會計記賬輔導等衍生服務,絕非一蹴而就的易事。“智果果”路徑順暢后,不僅提高了機構的技術服務能力,縮短了企業的技術服務產品采購半徑,在園區內促進了協同創新,還為園區產出了創新績效和政績收益,形成了各方共贏的局面,值得推廣借鑒。
機構平臺自身是能力建設的第一責任主體,需要切實增強集聚轉化科研資源能力和操盤運營能力,發展出特色服務,在對外服務模式上既注重拓展客戶,也要深挖企業需求,開展個性化定制的技術服務產品。酒香也怕巷子深,機構平臺要轉變“技術宅”的高冷形象,在實踐中總結典型案例,凝練宣傳亮點,抓住縱向匯報和橫向外宣的各類機會,推廣擴散自身的公共技術服務,攤平邊際成本,取得規模經濟效益,并導入更高層級的制度性資源。如某激光領域的新型研發機構成功探索出了一條買斷知識產權、二次研發、投資入股孵化企業、為企業提供平臺服務,最終助推孵化企業獲得數億元風險投資并籌備上市的成功案例,隨著該案例驗證的路徑可行性和示范效應,該機構平臺愈發成熟,不僅獲得省市區各項認可和資源導入,還在南京市外開枝散葉建立分支機構,展開了模式推廣。
公共技術服務平臺建設是一項具備正外部性的工程,也需要良好的外部環境滋養。在政府主體和機構平臺自身之外,社會也應鼓勵多元主體注入資源,強化協同,帶來結構性優化效應。如南京市某園區發揮其毗鄰大學城的區位優勢,組團帶領新型研發機構深入高校對接,以舉辦大學生創客訓練營、集中上門招聘全職或實習生、提供科研校外實驗室等各項微創新,加強雙方資源在“神經末梢”流動,構建創新聯合體。此外,還有多家銀行等金融機構也針對新型研發機構的平臺建設推出“新研貸”等金融產品,以信用擔保、知識產權質押等多種靈活方式進行金融工具創新,為機構平臺建設的早期投入和可持續發展添磚加瓦。
盡管新型研發機構建設公共技術服務平臺對于科技創新、經濟水平提升的積極作用在政策設計和實踐中均已形成共識,各地各級政府也在踴躍運用政策工具積極推進公共技術服務平臺建設,但對于新型研發機構這一新興事物如何優化平臺建設運營的問題,學界尚未有定論,實踐中也面臨著各種難題困境,這些都制約著平臺能力發揮與提升。在產業結構轉型升級、科技資源優化配置對公共技術服務平臺需求迫切的形勢背景下,本文聚焦該場景,嘗試回答南京市新型研發機構公共技術服務平臺能力建設的路徑優化問題,具備較強的實操性,可為區域公共技術服務平臺建設管理工作提供啟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