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智能網聯汽車數據的標準與法律規制困境

丁鈺

摘 要：智能網聯汽車產業的發展引起了對車輛數據采集、處理、傳輸和存儲需求的大量增加，同時，由于在汽車內外設置了大量可以收集位置、駕駛行為、通訊瀏覽記錄、環境信息等數據的設備，導致數據安全問題成為智能網聯汽車發展的關鍵挑戰之一。然而，智能網聯汽車有關數據的標準與法律存在差異與沖突，引發了二者協調性不足的困境。針對相關問題，更需要加強法律和標準的協同，強化“技術—制度”協同演化機制，建立健全數據保護體系，加強數據安全保護，使智能網聯汽車更安全、可靠地行駛在制造強國建設道路之上。

關鍵詞：智能網聯汽車，數據安全，技術標準，法律規制

DOI編碼：10.3969/j.issn.1674-5698.2023.09.005

0 引 言

隨著汽車智能化發展，車輛數據的重要性和價值不僅受到學界、業界和用戶等多方合法關注，也受到了來自黑客的非法關注。2022年12月31日，黑客論壇上發布了出售沃爾沃公司敏感數據的信息，攻擊者發布了據稱被盜信息的屏幕截圖，顯示了沃爾沃向主要在歐洲的執法機構出售的車輛的信息[1]。此前2022年12月20日，蔚來汽車公司宣布其2021年8月之前的部分用戶基本信息和車輛銷售信息被盜[2]。這類事件暴露了汽車智能化程度加深引發的數據安全問題，也凸顯出智能網聯汽車產業發展過程中，標準研制與法學研究匹配難、銜難接、融合難的問題，亟需本領域標準與法規的協同治理。“技術—制度”協同，是推動治理能力升級，實現產業健康發展的重要保障。以智能網聯汽車產業為切口完善技術制度協同理論，可更充分、更全面為科技法治護航。本文將探討現有標準和法律規制的短板，以期加強法律規范與技術標準的協同，為相關政策的制定提供參考。

1 現狀：標準與法律法規的差異與沖突

2023年2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數字中國建設整體布局規劃》中提到要研究制定數字領域立法規劃，及時按程序調整不適應數字化發展的法律制度；要構建技術標準體系，加快制修訂各行業數字化轉型、產業交叉融合發展等應用標準，這表明數字化建設和發展的可持續性需要增強技術標準和法律規范的互動。國家標準化管理委員會印發的《2023年全國標準化工作要點》中明確指出要加強新興技術領域標準研制，完善智能網聯汽車領域標準體系。標準化工作與科技創新成果轉化密切相關，但由于法律法規的抽象性、滯后性，對于標準的可操作性與標準的實際轉化暫未形成有效支撐。

自汽車智能化以來，數據、網絡安全成為企業研發的重難點，我國提出了“車路云一體化”的中國方案來保障數據安全[3]。但隨著智能化程度加深，車內空間受制于為檢測駕駛狀態所搭載的DMS等系統，數據的重要性同時被強化，用戶更加關注自己的信息是否安全，以及如何維護自身權利[4]。行業為符合《汽車數據安全管理若干規定（試行）》（后稱《汽車數據規定》）正在制定相應的標準，但目前法律法規與技術標準缺乏照應的狀態仍未改變。智能網聯汽車領域已發布國家標準見表1，其中1項標準為國家強制性標準，其余7項均為國家推薦性標準。

標準制定需要考慮技術發展趨勢和實際應用需求，法律法規重在社會秩序的維護、對可能發生的風險進行管控、對法益進行保護[5]。由于兩者出發點不同，在應用時存在差異和沖突。在智能網聯汽車使用過程中，會涉及對車輛和用戶的各種信息的處理行為，包括車輛狀態、用戶行為、位置信息等等[6]。就這一現象的規制而言，法律需對數據的收集、存儲、使用、傳輸等行為進行規范，標準在數據格式、傳輸協議、接口規范等方面進行管理。即在數據的收集和使用方面，標準考慮可操作性，法律要求更為嚴格的隱私保護和個人授權[ 7 ]。此外，標準和法律對于數據安全和風險管控的要求也存在一定的差異和沖突，標準更關注技術層面的安全保障，法律則更全面地考慮風險管控和責任追究。因此，為了保障產業發展生機，需要強化法律規范“應然”與“實然”的聯系，強化法律與標準的協同，保障數據安全，促進數據的共享和利用。

2 困境：標準與法律規制的協調性不足

標準、規則和指令被認為是支撐社會運行的3個重要規范，在創建、演繹和改變現實世界方面發揮著關鍵作用。相對于規則和指令而言，當頒布一項規則帶來的預期法律成本過高時，標準可以作為更有效率的規范手段。技術標準具備技術性、社會性和可通約性的特點，能夠更有效地促進人工智能技術的有序穩健發展，從而實現其創建、演繹和引導的目標[8]。

智能網聯汽車行業的快速發展對標準和法律規范都提出了新的挑戰。目前，智能網聯汽車領域中，出現了標準數量遠大于法律規范、法律滯后性對標準合規實效可能造成影響以及存在兩者適用矛盾所導致的困境[9]。

2.1 法律規范數量與相關標準數量的失衡

目前關于智能網聯汽車的中央法規共有11部，其中僅有《汽車數據規定》與智能網聯汽車信息處理具有較大相關性，其余10部法規側重于生產和發展。地方法規共有54部，除《深圳經濟特區智能網聯汽車管理條例》（后稱《深圳汽車條例》）外多是對中央法規中測試內容的細化。《深圳汽車條例》第六章為網絡安全與數據保護，第四十六條至第四十九條對智能網聯汽車信息存儲、泄露、使用做出了原則性規定，暫無細化。①而根據《智能網聯汽車團體標準體系建設指南年度發展評估報告》，[10]智能網聯汽車團體標準體系表包括車輛關鍵技術、信息交互關鍵技術、基礎支撐關鍵技術、創新應用四大類共298項標準。

《標準化法》修訂至今，全國團體標準信息平臺上可查詢的團體標準已達到7906項。②參與團體標準制定的大多數人員來自企業和基層，大多數團體標準由企業根據生產第一線的實際需求提出，直面生產需求[11]。但這也意味著目前標準數量遠大于法律規范，導致標準的制定和實施缺乏法律規范針對性的有效支撐。標準的制定需要考慮到法律法規的相關要求，而現實情況是，法律法規往往不能及時跟上技術創新的步伐。例如：在《智能網聯汽車數據通用要求（征求意見稿）》中規定了智能網聯汽車數據分類分級要求、個人信息匿名化處理試驗方法等內容，③但其依據是《汽車數據規定》這一試行條款，這意味著即使經過標準驗證后具備可操作性，新法頒布后仍可能出現不匹配現象。

2.2 法律滯后性影響標準制定的合規實效

標準與法律在智能網聯汽車領域具有不同的分工。標準面向技術和業務領域，通過明確要求和規范來引導技術研發、產品設計和生產制造，確保智能網聯汽車的安全性、可操作性和可靠性。標準在智能網聯汽車領域起到了指導和支撐作用，為業界提供了一致性和協調性的基礎。法律的目的是維護公共利益、保障社會秩序和個人權益，在智能網聯汽車領域起到了監管和約束的作用，通過法律規范對相關行為進行規范，保護用戶隱私、數據安全以及交通安全等方面的利益。由此，標準是技術標準化的產物，而非立法的產物[12]。

由于法律制定和修改的程序更為嚴格，當新技術出現時，法律往往不能及時實現規制，標準制定卻需要依據法律來進行。這種滯后性影響標準的制定，不僅意味著在沒有法律的情況下需要制定標準來制約技術，也意味著一旦制定法律、政策，標準便需要及時響應，或是廢改已有標準，或是新制定標準[13]。2021年10月發布的《國家標準化發展綱要》中提及，國家標準平均制定周期縮短至18個月以內，而法律的制定周期不僅不能量化，還更為漫長。為保證技術發展，先予制定國家標準之下的技術標準現狀也不可能改變，導致標準的地方特色、團體特色仍然濃厚，發展為國家標準仍有難度，標準形成立法有效參照的時間再度延長。

因此，即使當下通過制定技術標準規范研發、測試、生產等行為，由于法律的滯后性，標準制定后的合規實效將因法律的最終修改、制定受到影響，標準制定組織往往難以精準把握法律要求，而是只能從技術標準的角度出發，導致標準與未來合規實效可能存在不一致的情況。例如：在智能網聯汽車數據處理標準中，規定了車輛數據的收集、存儲、處理等技術要求，④但這些要求只能根據“模糊”的法律表達制定，但最終的合規結果仍由法律所決定。

2.3 標準與法律的不同目的引發適用矛盾

由于技術標準通常由行業組織、標準化組織或企業制定，旨在規范智能網聯汽車數據的采集、傳輸、存儲和使用等，其目的是服務技術應用，著重強調操作、研發過程中的技術規范性。相關法律的目的主要是保護公眾的利益和個人隱私，規范企業的行為和責任。由于標準和法律制定的不同目的、不同流程、不同機構，智能網聯汽車技術標準和法律規范之間存在應用上的差異[14]。比如：某些數據處理行為在標準中被認為是合理的，但在法律中被認為是非法的，或某些數據處理行為在法律中被認為是合法的，但在標準中被認為是不合理的。⑤這些差異導致在實際操作中面臨標準與法律的矛盾、沖突以及不兼容。

此外，不同國家和地區的法律規制存在差異，甚至在同一國家的不同部門、不同地區之間也存在法律適用的不一致，這給標準制定帶來了更大的挑戰。例如：由于敏感個人信息的定義存在模糊性、概念邊界不清，新類型的敏感個人信息又可能層出不窮，因此歸入和擇出的標準也存在爭議。雖然英國等國家在立法上確立了敏感個人信息，但是歐盟《一般數據保護條例》中卻回改為使用“特殊類型數據”進行界定[15]。

3 破局：“技術—制度”協同演化的適用

在智能網聯汽車領域，技術的不斷創新和發展加深了制度滯后的影響，為了解決智能網聯汽車領域的這一問題，需實現“技術—制度”協同演化。技術和制度是社會發展的兩個重要方面，兩者相互關聯、相互影響，都是推動社會進步的重要力量。技術的快速發展帶來了社會變革和新的挑戰，需要制度的適應和調整。制度的改革和優化需要技術的支持和幫助，特別是在信息化和數字化時代，技術已經成為了制度改革的重要手段和工具[16]。標準與法律，是實現“技術—制度”協同演化的重要抓手。在技術方面，需要遵循法律和標準的要求，開發和應用符合標準和法律規范的技術產品和解決方案。在制度方面，需要通過法律和法規的制定和完善，促進智能網聯汽車產業的健康發展，加強智能網聯汽車數據的保護和管理。

3.1 建立標準與法律的溝通機制

一方面，在制定智能網聯汽車相關的法律和標準時，應該建立相互協調的機制，確保法律和標準的制定能夠充分考慮到彼此的要求和內容，避免出現不一致或沖突的情況[17]。為此，可以建立由政府、標準化組織、行業協會、律師事務所等組成的工作團隊，通過定期召開會議討論標準和法律之間的問題，協調標準和法律的制定和實施。此外，可以建立標準和法律信息交流平臺，及時共享標準和法律的最新動態，加強溝通和協調。

另一方面，不同團體制定的同領域團體標準具有差異性，各自獨立存在，并且彼此之間的互相使用情況相對較少。這可能是由于不同團體在標準制定過程中考慮的因素、立場和利益存在差異，導致標準內容和要求存在差異。另外，不同團體之間可能缺乏交流合作的機制和平臺，限制了彼此之間的標準共享和協調使用。因此，需要建立有效的機制促進不同團體之間的溝通和合作，以促進團體標準的共享與協調，實現更好的標準互通互認，為相關領域的各方提供更便利和高效的標準化支持。因此，可以建立專門的跨部門機構，負責協調各個領域的法規和標準，適應智能網聯汽車技術的快速發展。

3.2 促進標準與法律的有機融合

標準的制定程序與規范性文件的制定程序不同。規范性文件通常需要制定機關的全體會議或常務會議通過，而標準通常由標準委員會（或技術委員會）通過，無需行政機關的全體會議或常務會議通過。此外，根據技術標準本身的特點，其制定程序還存在其他與規范性文件制定程序不同的方面[18]。在標準制定過程中，考慮法律的要求和限制，并將其納入標準的內容之中。同時，在法律制定過程中，參考相關標準，使法律的規定更具體、可操作，并與實際應用相匹配。

標準為滿足其原初功能而不斷對事實進行合理定型，并基于其定型功能衍生出一系列其他功能[19]。在智能網聯汽車的發展中，標準發揮著重要的作用，企業需要遵循一系列技術規范，以確保車輛的安全性、可靠性和互操作性。標準為智能網聯汽車制定了技術要求、測試方法和性能評估準則等，幫助確保車輛在連接、通信和自動化等方面的功能運行正常，為用戶提供安全保障。

為此，需要加強法律規制的制定和修改速度，尤其是針對新興技術的法律規制。同時，標準制定組織也需要密切關注法律規制的動態，及時更新和修改標準，以確保標準與法律規制的協同發展。此外，還需要加強法律法規與標準的協同制定和更新。由于智能網聯汽車領域技術更新較快，傳統的立法流程難以跟上技術創新的步伐。因此，可以建立標準與法律法規的聯動機制，以使標準更好地符合法律法規的要求。即在標準制定和法律制定的過程中，相互借鑒、協同創新，實現標準和法律的有機融合。這樣可以在不同領域，將標準和法律緊密結合，提高標準的適用性和法律的可操作性，進而促進技術與制度的協同演化。

3.3 打造雙向協同的新發展模式

在技術領域，標準具有重要的“效力增強”作用。盡管標準并非中國正式法律法規，沒有形式上的強制力，但由于其明確的行為導向和信號傳遞功能，它不僅可以在法院和行政機關的引用下產生規范效果，還可以成為行政機關判斷事實認定的依據，從而對行政決策產生限制作用[20]。

技術和制度都是社會發展的重要因素，二者的關系密切影響著社會的進步和發展。技術的發展需要制度的保障和支持，而制度的制定也需要技術的支撐和推動。一方面，隨著科技的不斷進步和應用，技術的發展和創新已經深刻地改變了人們的生活和工作方式，同時也帶來了新的風險和挑戰，因此需要制度的支撐。另一方面，制度的創新和完善需要技術的支持和推動，才能更好地適應社會的需求和變革。技術和制度都是為了服務于人類社會，促進人類的發展和進步，因此，它們的協同演化必須以人為本，注重人的需求和利益[21]。

2023年2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數字中國建設整體布局規劃》（后稱《規劃》）中指出，要在交通、能源等重點領域，加快數字技術創新應用，同時完善法律法規體系、研究制定數字領域立法規劃，及時按程序調整不適應數字化發展的法律制度；構建技術標準體系，編制數字化標準工作指南，加快制定修訂各行業數字化轉型、產業交叉融合發展等應用標準，這些都是“技術—制度”協同演化的重要表現。推動技術與制度的協同演化需要涵蓋多個學科領域的知識和專業能力，這就需要復合型人才的參與和協作。在推動技術與制度協同演化的過程中，需要跨越不同領域的壁壘，同時考慮技術和制度之間的相互影響，需要具備多元思維和創新能力的人才。復合型人才可以在不同領域之間搭建橋梁，促進知識的交流和共享，為技術和制度之間的融合提供針對性強、創新性高、可行性足的解決方案，實現良性循環，打造雙向協同的新發展模式。

4 結 語

隨著智能網聯汽車的普及和發展，其在未來的交通運輸、城市規劃、能源利用等方面的作用將日益凸顯。2023年7月18日，工業和信息化部、國家標準化管理委員會印發《國家車聯網產業標準體系建設指南（智能網聯汽車）（2023版）》，指出要構建跨領域協同開放的智能網聯汽車技術標準體系。智能網聯汽車作為新興產業，技術發展的速度極快，但同時也帶來了很多方面的法律問題，標準與法律的規制困境只是其中之一。解決該問題將為智能網聯汽車產業的發展帶來積極影響。一方面，制定更為合理、完善的標準和法律規制將為智能網聯汽車的研發和生產提供更加穩定的多方環境。另一方面，完善的標準和法律規制也能為消費者提供更加可靠、安全、便捷的智能網聯汽車產品和服務。技術的發展和創新需要制度的支持和規范，制度的完善也需要技術的推動和支撐。通過技術和制度之間的協同演化，可以實現更高效、更穩定、更可持續的社會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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