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歲檔再無馮小剛

文/ 霍霍 編輯/周一澤

馮小剛近照 圖/ 視覺中國

馮小剛已經三年沒出現在賀歲檔了，這三年,電影院里也已經看不見他的作品，這也許會成為常態。曾經以諸多經典佳片開啟國內賀歲檔電影浪潮的他，何時默默退出了賀歲檔的爭斗？馮小剛還會帶著他的電影回來嗎？

拉開“賀歲檔”序幕

回首中國電影過去的30 年，馮小剛濃墨重彩地開了個好頭。

1993 年，電影局的相關政策打破了一家獨大、統購統銷的壟斷，被業界認為是中國電影體制開始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變的標志性事件。

4 年后，王中軍、王中磊投資了《甲方乙方》。這是中國第一部導演不領取報酬而是參與電影利潤分成的影片。這種風險共擔的模式，對馮小剛來說，是破釜沉舟、肉身探路商業片的氣概。

他的運氣不錯，《甲方乙方》斬獲了3600 萬元的票房，位列當年內地票房榜第九，這個票房成績幾乎占了當年全年總票房的3.3%。

《甲方乙方》劇照

《大腕》劇照

《天下無賊》劇照

這部電影還有另外一個意義，它是新中國成立以來第一部為特定檔期所拍攝的電影。“賀歲檔影片”這個概念的誕生，讓中國電影在商業化的道路上邁出了一大步。因此，馮小剛被視為中國商業電影成功模式的締造者。

1998 年前后，中國電影行業還處在向市場經濟過渡的階段。華誼兄弟投資的《鬼子來了》《荊軻刺秦王》沒賺錢，但投資的馮小剛電影《沒完沒了》卻以3500 萬元的票房奪得了1999 年的票房冠軍。這部電影是華誼兄弟第一次系統接觸電影行業，投資比例占90%，還參與了該片的發行。此片的成功，決定了后來華誼的命數，也徹底改變了馮小剛的命運。

同年，馮小剛另一部作品《不見不散》賣出了4300 萬元的票房。這兩部電影的票房加起來約8000 萬元，而1999 年全年國內總票房大約9 億元，馮小剛一個人占了將近十分之一。

2000 年以后，電影投融資政策進一步放寬，民營電影公司如雨后春筍般涌現。此時，華誼兄弟借助馮小剛的賀歲片成為最有代表性的民營電影公司。

隨后，在2001 年和2003 年，馮小剛憑借《大腕》和《手機》，順利拿下當年的國產票房冠軍，其中《手機》的票房直逼引進大片《哈利·波特》。盡管2004 年的《天下無賊》票房沒有奪冠，而是位列國產片第三，但馮小剛第一部票房破億的電影誕生了。

華誼自然也賺到了錢，隨后，華誼兄弟進行了三輪融資，2004 年底TOM 集團和信中利向華誼投資1000 萬美元，占30% 的股份；2006 年馬云以1200 萬美元換取TOM 手中15%的股份，這是馬云唯一以個人名義投資的項目；2007 年，江南春等向華誼注資2000 萬美元，認購其24.9% 的股份。這讓華誼上了一個新臺階。

這些人投資華誼，看中的是中國電影行業的市場潛力。自2002 年起，中國電影市場已連續五年每年以兩位數百分比增幅持續攀升，2007 年全國電影票房報收33.27 億元。

馮小剛沒有停止給華誼兄弟帶去驚喜。2006 年，改編自莎士比亞作品《哈姆雷特》的《夜宴》在賀歲檔上映，收獲了1.3 億元的票房，還開啟了中國電影行業最早期的導演與投資方的票房分賬合作模式，這是當時中國電影制作行業資本化的標志性事件。

馮小剛的作品曾橫掃“賀歲檔”

馮小剛曾在采訪中說，“我覺得在電影從夕陽產業到朝陽產業的過渡期，我們扮演了一個參與者、推動者和先行者的角色”。華誼兄弟乘勝追擊，延續之前的資本運作方式，以賀歲檔為目標，在2007 年把重點放在了耗資1 億元的大片《集結號》上。該片以2.5 億票房斬獲2007 年國產片年度冠軍。之后，2008 年的上映的《非誠勿擾》斬獲票房3.2億元，仍是年度冠軍。

馮小剛也得到了屬于自己的獎勵——華誼兄弟分別在2007 年和2008 年進行過兩次增資擴股，馮小剛在這兩年分別以每股0.53 元、每股3 元的價格拿到了華誼兄弟累計288 萬股的股票，在所有明星股東中排在第一。

2000 年～2008 年，是院線重組和影院建設起步并發展的時期，以馮小剛執導的賀歲商業片為代表的國產電影，極大地刺激了終端影院的建設。

在2007 年，北京萬達院線以每年2 億元的投入建設影院，共建設13 家影院，將萬達院線整體銀幕數量提高到265 張，票房收入突破3 億元。2008年全國新增加影院118 家，增加銀幕570 張，這兩個數據分別比2007 年增加了15.7% 和15.6%。

當時的華誼風頭正勁。2009 年10 月，華誼兄弟上市前夕的電影票房市場占有率15%，行業排第二。2010 年馮小剛的兩部新片接連上映，《非誠勿擾2》以4.8 億元位列年度票房第三，《唐山大地震》以6.73 億元的票房屈居亞軍，和當年票房冠軍《讓子彈飛》的6.76 億元幾乎打成了平手。

在2010 年之前，馮小剛每部電影都賺錢了，這樣的投資穩定性和成功率即便在好萊塢也罕見，甚至有人說他是扛著國產商業電影前進的一面旗幟。王中軍也說，“如果沒有馮小剛，可能不會有今天的華誼，我的信心和熱情就不會在這一塊，我可能成了個地產大亨，或者破產了也說不定”。

風向轉變

改變發生在2012 年。這年馮小剛籌備多年的《一九四二》上映，王中軍稱贊其為“馮小剛最好的電影，或者說是近些年中國最好的電影”。但該片首映日票房僅2600 萬元，遠不及《唐山大地震》的首映日3620 萬元。

《一九四二》開局不利，導致華誼兩日內市值蒸發13 億元。最終《一九四二》收獲了3.6 億元，在國產片中僅排名第四。考慮到2.1 億元的電影成本，《一九四二》票房要達到5 億元才能盈利。

在馮小剛初次折戟時，徐崢自導自演的《泰囧》以超級黑馬的姿態橫空出世，狂攬12.67 億元票房，成為中國電影史上首部票房過10 億元的華語電影，觀影人次超過3900 萬，超越了由《阿凡達》創下的2764.54 萬中國影史觀影人數紀錄。

在2010 年之前，馮小剛每部電影都賺錢了，這樣的投資穩定性和成功率即便在好萊塢也罕見

馮小剛哭了，在張國立記憶中，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馮小剛因為票房哭，“看著他落淚以后，我兩天都沒睡好覺”。《一九四二》的票房失利，成了馮小剛后十年的陰影。郁悶的他在2013 年拍了《私人訂制》，7.1 億元的票房創下了他執導電影的新紀錄。回到老路子，馮小剛依舊很叫座。這一年，全年總票房超過215 億元，其中61 部影片票房過億，均創歷史新高。顯然，馮小剛的光芒在逐漸黯淡。

2013 年～2015 年的三年，影視類并購行為十分活躍。政策依舊發揮著重要作用，大量包括電影產業在內的文化產業的相關扶持政策出臺。

2014 年A 股市場IPO 開閘以后，萬達院線登陸深交所。也是在這一年，華誼兄弟以10.5 億元現金收購了馮小剛的公司東陽美拉70% 的股權。東陽美拉在并購時的估值超過15 億元，比馮小剛票房最好的電影賣得還要高。有評論指出，這是個明星資本變現的黃金年代，但同時也積累著證券化泡沫的巨大風險。

此次并購，讓馮小剛背上了對賭協議，但12 年前一窮二白時，《甲方乙方》不也是導演薪酬與票房掛鉤嗎？馮小剛雖然有這樣的氣魄，但誰都無法逆天改命。2016 年上映的《我不是潘金蓮》票房只有4.8億元，堪稱他的“歷史最差成績”，在國產片中跌出15 名開外。萬達院線只給了這部電影10% 的排片，馮小剛在微博追問王健林父子為什么不多給排片，反而招來了網友的冷嘲熱諷。

《一九四二》后，馮小剛的多部影片票房失利

2017 年，《芳華》最終敲定賀歲檔。定檔時，馮小剛在微博上寫道：“久違了賀歲檔，物是人非了。”《芳華》最終斬獲14.2 億元，成為馮小剛目前票房最高的一部電影。

在《芳華》上映前馮小剛感慨：“我快六十歲了，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所以就不愿意妥協了，因為時間無多。”這部代表馮小剛青春的電影，贏得了中老年人的認可，可也意味著在馮氏電影中，后浪們已經找不到共鳴。

馮小剛電影票房一覽

《芳華》劇照

2017 年8 月18 日這天，吳京自導自演的《戰狼2》在中國市場的累積觀影人次正式達到了1.4 億，成為1994 年電影體制改革以來，首部觀影人次達1億的電影，并成功超越了《泰坦尼克號》北美市場觀影人次1.38 億的紀錄，榮登“單一市場觀影人次”全球榜首，這多少讓遲暮的馮小剛顯得落寞。

2017 年下半年，隨著橫店影視、金逸影視在A股市場上市，全國前十大院線全部登陸A 股市場。也是在這一年，華誼兄弟股價下跌超20%，在民營電影企業中跌到第五。然而這家昔日頭部企業的衰敗跡象沒有就此剎車，2022 年，股價、罰單、警示函如漫天雪花紛至沓來。

2019 年，《只有蕓知道》上映4 天后，馮小剛在凌晨發了這樣一條微博：“英雄老矣。”

馮氏喜劇的語言風格，似乎失效了。

馮小剛早期的作品內容離不開富人圈、文化圈，且拿他們開涮。底層出身的馮小剛，能夠拿著放大鏡去審視身邊這些名人，他的創作視角是大眾化的，像北京胡同里嘴碎的大爺，但年輕人厭倦了這樣的內容。

至于他的轉型之作《一九四二》，從嘲諷富豪、文化名人轉向了國民大眾，很難說這背后沒有嘲諷和操縱大眾的心理作祟。2010 年，馬東問馮小剛拍電影的動力是什么？馮小剛回答：“你知道那個東西，不是說錢和名，就是你能夠把觀眾撩撥起來，讓你的電影在這一年的某一個時段，成為一個特別熱的話題。這種享受，我特別有成就感。”

疫情三載，有觀眾在豆瓣《一九四二》下評論：“原來當時我并沒有看懂其中的真實和殘酷。”顯然，馮小剛也沒有想到時代潮流更殘酷。他的導演生涯就像《鴛鴦蝴蝶夢》里唱的：“昨日像那東流水，離我遠去不可留……由來只有新人笑，有誰聽到舊人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