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以南（組詩）

晚 霞

夕光先落上不遠的峰尖，裸巖泛出青白的亮

再落上水杉頂，讓它們高舉的綠旗幟像燒起來一樣狂野

最后墜下小片平地，掃過草葉，快速奔跑

枝杈間分割的時間，有壯闊的厚重

塵埃在光影間漫舞，飛蟲窸窸窣窣的聲響充滿耳蝸

我從未留意小生物的日子，竟如此安逸

新月懸在高空，太陽還沒有從低處消失

它們分布在山嶺兩側，共戴一片天

滿坡四照花樹等夜風點亮燈盞，送椋鳥回家

濕潤而涼爽的寂靜，從樹林溢出

晚霞劃定界限，晝夜此時雜糅

很快就會清晰分明：流逝，或是越發濃烈

并不緘默，螞蟻有集體主義精神

蜂群有社會性分工，它們在頭頂和腳下各自為政

獨行花豹的一天從傍晚開始，逆行長夜，它要出發了

山 口

迎面而來的風，帶著青黛色的柔

我仔細分辨，哪些是過了花期的黃櫨

哪些是椿樹穗子，天藍得無法稀釋

綠稠得化不開，時空仿佛在此凝滯了許久

話題與所見無關，樹林一直都在

花落了還會開，我們從日子夾擊中找到的新鮮感觸

因生怕錯過此時而變得寡淡，我們大聲說笑

從前微末的記憶清晰，如身是少年

左側是山巖，右側有流水

它們安靜而肅穆：從來如此，還將如此

我們是過客，來去倏然，與風云同質

甚至微不足道的苔蘚，也有億萬年的磅礴史

藤蔓垂下來，芽苞舉起旗幟

我們聽到了蟲鳴與鳥叫，落石滾動的轟鳴

山后退，藍綠越發稠密，山路延續不斷

那么多枝葉在一起共享陽光雨水，并不擁擠

天空接納所有向高的成長

大地同時也包容了向低的潛行

我們看見了群山的淺表層，遠未抵達縱深處

包括巖壁內部刻畫的流水，風聲推送的萬千變化

烏 鴉

悠閑的鳥群，落上櫻桃枝覓食

它們也樂意光顧露營地，翻撿游客遺落的紙袋

有時是扔掉的果皮，有時是刻意留下的堅果

每一片葉子都能擰出潤澤

在空闊山頂，伸長的枝杈舉著藍色霧

烏鴉撕開靜寂，風聲轟鳴，遠方與眼前一起消失

更多時候，它們在草地踱步

影子矮矮地被踩在爪下，它們像紳士一般走動

瞪著如夜的眼睛巡視，我是否是其中的風景

看見它們，我體驗著小小的純黑的幸福

人聲走遠，烏亮的翅膀迎著霞光打開

它們棲息在草民與靈秀共戴一頃夕光的錦繡地

作者簡介：趙劍穎，陜西西安人，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有詩作發表于《星星》《延河》《中國文藝家》等期刊，獲第二屆楊萬里詩歌大獎賽優秀獎、第四屆“屈原杯”詩歌大獎賽優秀獎，出版詩集《向光而生》《花海心田》《秦嶺，陡立的思想》《沉積，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