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筍語

作者簡介

蔡超男，小學教育專業本科，杭州市富陽靈橋鎮中心小學語文教師，曾獲“雨花獎”全國作文大賽優秀指導教師、浙江省文學之星征文比賽優秀指導教師等榮譽。全國萬校小學生創新作文大賽浙江賽區評委，《留在心底的風景》副主編，教育路上的“護花人”，希望用心澆灌，將一徑長途，點綴得花香彌漫。

淅淅瀝瀝的春雨，下個沒完。老家靠山，一下雨，山水順流而下，直往我們屋后灌。只要清晨醒來，聽到“噗噗”的水聲，就知道夜里的雨肯定不小。此時，家里的地磚、墻磚蒙著一層厚厚的水紗布，只稍用手輕輕一戳，水珠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墻哭了，哭了。”孩子看了咯咯笑。

“這雨不知道下到什么時候。”一旁的吳先生抱怨著，難得的周末被雨困住，確實讓人難受。“多下下才好，我下的種子就能發芽了。”老媽在一邊嗑著瓜子，一邊笑著說。這雨惹人煩，又討人喜。

吳先生似想到了什么，聲音多了一份驚喜：“這雨下了，后面的毛竹林該長筍了吧！”“沒那么早，清明前后，毛筍才香甜呢。”

吳先生是挖筍的新手。他從小在城里長大，沒有絲毫挖筍的經驗，背上鋤頭，沒挖幾下，就已經氣喘吁吁。吳先生第一次挖筍，正值清明前后，雨水豐沛，溫度適宜，筍已經從冬季的沉睡中蘇醒，從“冬筍”變成了富陽人口中的“毛筍”。這段時間上山，可能隨時踩到快露頭或者已經露頭的毛筍。

因此，在吳先生的第一次挖筍經歷中，找筍并不是難事。沒多久，他就找到了好幾株品相極佳的黃泥毛筍。可惜，吳先生因為缺乏經驗，這些筍要么被腰斬，要么筍殼殘破。

不過，這也不影響筍的美味。毛筍因為春日雨水的滋潤，長得快，鮮甜且脆嫩，加上一塊腌肉，在高壓鍋里燉透，湯白汁稠，香味撲鼻，令人回味。這“腌肉燉筍”也叫“腌篤鮮”，出自徽菜，相傳是胡雪巖招待左宗棠時將家鄉菜改良制成的。

自此，吳先生覺得自己是位挖筍高手了，每次回老家，都要背上鋤頭上山一趟。毛筍過后，竹筍長大成為竹子，竹林就是鞭筍的天下。找鞭筍并不容易，吃了幾次癟后的吳先生卻認為，竹筍越來越少是竹林沒人打理的緣故。

可吳先生不知道挖筍是一個技術活，需要參透筍的“秘語”。不同季節的筍隱藏的方式也是不同的。冬季溫度低，筍長得慢，筍殼硬，肉質緊實。小小的冬筍臥在地底下，慢慢地儲存能力，等待春天的爆發。

村里的挖筍高手總能找到蛛絲馬跡。鉆進毛竹林里，花費一個下午的光景，就能挖到不少。

我的三伯就是一個挖筍高手，每到年前空閑時候，他就背上一把柴刀，扛著一把山鋤，帶上一只蛇皮袋進山了。

三伯告訴我，竹子有大年和小年之分，小年的竹子長筍少，大年的竹子出筍多。挖筍前，三伯總是會遠遠站著，抬頭觀察整片竹林。他的目光往往停留在竹葉濃密、竹節上有白色粉末的竹子上。這樣的竹子通常是兩年的竹子，竹鞭短，筍離竹子近，容易找。而四年以上的老竹，“鞭長莫及”，要找到它的筍可就難了！三伯深諳其中的道理，每一次挖筍都極富耐心。

觀察過后，他會背著鋤頭，繞著竹子走一圈，觀察一下竹子周圍的泥土。散落的竹葉和雜草又為挖筍增加了一道關卡。三伯能從夾雜著落葉的泥土中察覺到細微的不同，哪怕是一條裂縫、幾處紋路。他還能精準地辨認出哪些裂縫是天然的，哪些裂縫是人或者動物等走動等引起的。

向上的生命，能將堅硬的泥土頂松，向外界釋放信號。三伯抓住這個信號，向下挖10厘米左右，就能看到一株金黃的筍安然地臥在那里。這時候，還不足以沾沾自喜，如果要將筍完整漂亮地挖出來，還得不少工夫。

三伯還是先觀察，摸清楚筍的走向，判斷出哪里是根哪里是頭，然后沿著根部，小心翼翼地撥開周圍的土層，一點點地讓“筍”的陣容盡情展現在面前。待筍的根部完全暴露，舉起鋤頭，狠準快，朝根部一鑿，一棵完整的冬筍就挖出來了。挖冬筍，不能心急，不然很可能前工盡棄，好好的一棵筍，最終會被“五馬分尸”。

在冬日找到土上的裂縫，機會并不多，冬筍蟄伏在土里，埋藏得很深。這時候挖筍，就要靠耐心和體力了。用上觀察竹子的方式，先找到一棵“年強力壯”的竹子，然后順著它的竹鞭，耐心地把土一層層撥開。運氣好的時候，離竹子20～30厘米就能挖到筍。若運氣差，順著竹鞭挖上一米，還不一定能見到筍的蹤跡。

因此，沒有一點兒體力和耐心，要想在竹山上滿載而歸，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不管怎么樣，挖完筍把土蓋回去，是山里人與自然相處的約定。

大山滋養了山里的人，也讓人們在一年四季的變換中學會了生存的智慧與技巧。保持耐心、細致觀察，才能讀懂秘語，得到自然的回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