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短房

面對來自不同國家,有著不同社會、文化、制度背景的觀眾,音樂可以打破藩籬,讓不同的文化走進人們的心里。圖為青少年鋼琴家與郎朗在紐約演奏鋼琴曲目。
我的兩個兒子都出生在加拿大,老大15歲,雖然智商超群、學習成績好(小學和初中分別各跳一級,因此現在已提前兩年面臨升大學的問題),但他個性倔強,天生不合群,排斥體育運動;小兒子活潑好動、能言善辯、喜愛體育,但不愛動腦,成績也不太好。
我和“鎖”在大溫哥華都會區的很多亞裔家長一樣,兩個兒子從小都學了鋼琴,大兒子因有天分,成績要出色很多,而且獲得過好幾個鋼琴比賽的獎項,至今保留著沖擊更高水準的一線希望和選擇余地。
發現大兒子的鋼琴天賦實屬偶然:在他小時候我們回國探親,我妹妹是國內某交響樂團的專業樂手,和當時還不會說話的他常在鋼琴上嬉戲,發現他樂感極好,就建議我“持續觀察”。過了幾年,在小兒子的托兒所里,有一位來自臺灣的年輕女助教是鋼琴專業的兼職生,她也在到處找學生,于是我們一拍即合,給7歲的大兒子找到了第一位鋼琴老師。
平心而論,這個老師的鋼琴水平并不高,但基本功扎實,且因為是新手愿意上門教學。她是在溫哥華本地學的鋼琴,沒有某些功利心思,如逼著學生以考級、參賽為目標安排日程,或者為牟取好處逼著家長不斷換高級鋼琴等。她是第一個發現我大兒子有“絕對音感”的人,且早早主動輔導孩子的樂理、和弦等音樂知識。雖然僅一年的時間,她便因家庭問題中斷了上門教學,卻為孩子推開了音樂之門。
在這個啟蒙階段,我已開始有意識介入,比如主動和老師交流,是否可借鑒一些國內教學方法(當然是取經于我妹妹)。在得到老師贊同后,我從國內買了“車爾尼”“布格繆勒”等練習曲譜,替代了當地孩子常用的美版入門曲譜。我太太則找到一位曾擔任過歐洲某大樂團音樂總監、曾是蘇聯“鋼琴神童”的烏克蘭裔女老師,這位老師聽了孩子的試課后如獲至寶,立即騰出授課時間,并按照她的風格大幅度提升了練習曲目的難度。
很慶幸我們找到了這么好的老師:水平高、教學負責、方式獨特,而且還敢上難度,更難得的是善于挖掘學生的特長。大兒子8歲起和她學琴,至今已有7年時間,在這過程中他不但演奏水平大幅提高,樂理、和弦甚至連作曲也水漲船高,已多次在匯報演出中排入自創曲目。老師是正宗東歐學院派,起步階段的方法和中國很類似,因此看見我們帶去的曲譜一下知道我們“懂行”,此后直到起步階段結束,都會很放心地讓我們買練習曲譜。她發現我在樂曲理解和調動孩子積極性方面有獨到之處,此后每逢重大演出和考試前,都會專門叮囑我“要開始抓了”。
在老師發現了我兒子的特殊性后,不但多次允許他把自創曲目列入演出節目單,還一再配合我們的要求,讓孩子先后在演出中演奏了《彩云追月》《梁祝》等中國鋼琴曲,甚至為了指導學生,她自己也主動練習這些原本陌生的曲目。加之她收費合理,這也讓我們可以負擔得起兩個孩子的學習費用。
一路下來,大兒子練鋼琴已有7、8年,甚至并無太多天賦的小兒子也跟著練了6、7年,在這期間,大兒子似乎培養出一些對音樂的愛好,每天無需催促也會主動練琴,進入高中后他也開始認真考慮“以后是否可以選擇鋼琴專業”。作為最多算“票友”的父母,我們助推孩子的訣竅,就是不緊不松地一路“護航”。
我們并沒有像其他小琴童家長那樣,帶著錄音機、攝像機全程拍攝老師教學,然后按老師的指令天天回家“陪太子讀書”,而是只給孩子定一個寬泛的目標,其他主要靠自覺,因為“票友”在專業方面只會越幫越忙,而僅憑督促和時間堆砌,練琴并不一定能練成孩子真正的愛好——甚至適得其反。
我只在孩子面臨“大考”前才會和他討論樂曲的理解、演繹,分析如何改進缺陷,再把改進后的演奏方式演給老師,讓她提意見。如此循環,孩子逐漸形成了自己的演奏風格。當然副作用也是有的:因為督促得不夠“虎爸虎媽”,他練琴時間遠不如其他同學,且他對樂曲過于“挑食”,不合胃口的練起來意興闌珊,偏偏巴赫在其“不喜歡”之列,這讓巴赫曲目成為他的短板,對未來參加高水平國際大賽,乃至選擇鋼琴的職業道路,都構成不小麻煩。時至今日,孩子已經不小,我們也只能“將錯就錯”,嘗試通過講道理,讓他認識到如果真把愛好升格為專業,就要補上最大短板。
除了學費和我們陪同參賽、演出的費用,鋼琴的添置也是一筆巨大投入。雖然孩子的兩任鋼琴老師都沒有“逼學生升級鋼琴”,但是我明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因此鋼琴規格一直不低。不過價格自然不菲,剛換三角琴時家里客廳空蕩蕩的,只供著那臺高檔琴,來串門的朋友中有學音樂出身的,看后直言嚇了一跳,因為買這種琴的一般是家里其它配置也是頂級,單獨放這么架頂級琴的從未見過。
時至今日,一路跳級的大兒子,提前兩年面臨升學和人生選擇,我們做父母的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繼續不緊不慢地一路“護航”,起碼確保他不會因缺少支持錯過選擇的可能性。畢竟他還沒到選擇的時候,也應該還有“選擇后再選擇”的機會吧。
我的兩個兒子似乎都對繪畫有點興趣,有事沒事就“躥唆”我買顏料給他們當禮物。但說起這些愛好,可真是麻煩透頂。大兒子很早就表現出豐富的想象力:一個復雜的大型拼圖,成年人拼一星期才完工,他半小時就拼好。很復雜的設計圖、結構圖,他能很快還原和分析。而且他創作的東西常常出人意外,有一年鋼琴演出季,他的曲目是譚盾名曲《八幅水彩畫的回憶》,他特意根據鋼琴的意境繪制了8幅水彩畫拿到現場展示,引來一片驚奇贊嘆。
但大兒子卻始終有兩個心理障礙:不喜歡素描不喜歡畫活物。無論我如何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他都不為所動,即便老師以“下任務”的形式強迫他畫人畫動物,結果也必是“千人一面”。為此我曾警告他“光愛畫路畫房子不畫人,以后只能做建筑師畫高架路”——多年后他居然真的花了3周時間,去畫了個奇葩的城市高架路藍圖。
小兒子則正好相反:他并沒有什么創意頭腦,讓他自由發揮就不知該畫什么。但他卻極有耐心,十歲出頭就能完成很復雜的石膏像素描畫。他的繪畫老師帶了我兩個兒子很多年,按照他的觀感,老大“想象力有余但缺乏定力和人文思想”,老二則“想象力有限(按他的看法是懶得多想),但讓他一板一眼去做都能很像樣”,如果兩人中有誰日后走藝術路線,反倒是小兒子可能性大。
如今大兒子升學壓力巨大,鋼琴也沒舍得丟下,“沒事畫幾下”的愛好不知何時已消失,小兒子則延續了愛畫、愛擺弄繪畫工具的習慣。或許日后兩個孩子都不會走藝術的升學之路,但做父母的總希望盡可能地為他們尚存的這點愛好,在他們需要時遞上畫筆、顏料和調色板。
體育愛好的培養更是難倒我們:我年輕時的體育特長是足球和中長跑,但北美是著名的足球荒漠,兩個兒子都對足球不感興趣,且都不擅長耐力性運動,而我太太學生時代擅長的棋類和短跑他們也不喜歡。在體育上,大兒子似乎總是“沒精打采”,他唯一曾被社區俱樂部看中的競技項目,是在當地半冷不熱的花樣滑冰,那會他還在上小學,每周3次,我會接他放學后送到社區室內滑冰場,讓他參加基層青少年俱樂部的集訓。我的滑冰只是大學期間學點皮毛,因此陪練是不可能的,我能做到的也只是按時接送,加拿大這里即便基層俱樂部,對裝備和飲食管理也很規范(在同一塊場地訓練的冰球小隊員,日后要沖職業聯賽,這方面要求更加苛刻昂貴,因此家長圈戲言“不富不貴別讓孩子練冰球”)。
一開始孩子小,連冰鞋都不會自己穿,我當時關節已經不好,每次都要坐到地板上,吃力地幫他系好鞋帶。孩子倒也懂事,看在眼里,很快就能自己系了。他樂感很好,但協調性差,很快被淘汰,此后他便對一切體育鍛煉失去了興趣,不論他媽如何言傳身教,力圖調動起他的興趣和積極性,但總擺脫不了“這周仰臥、下周起坐”的加菲貓鍛煉模式。
小兒子倒是愛動,主動嘗試了多個項目后似乎對游泳來了興趣,還進了社區青少年俱樂部,且一路升級,至今也沒被甩下去。我太太則煥發第二青春,硬是在陪練中學會游泳,且一路陪著小兒子游下去,小兒子能堅持這個累人的愛好至今,媽媽的陪伴是重要的助推器。
加拿大青少年游泳俱樂部的訓練密度很高,且和學年結合緊密,非放假期間每周基本安排4—5次,密度最大時除周日外天天有訓練,且總是見縫插針地放在早上上學前或下午放學后,每天還都不是同一時間。我小兒子所在俱樂部是和其它俱樂部共用場地,因此每天訓練還不在同一地點(幾個地點間隔幾公里甚至十幾公里)和時間(早晨六點或者是晚上六點半),孩子他媽也只好跟著這份不合理的時間表兼地圖,到處趕場。雖是基層俱樂部,但比賽特別多,且十分接近實戰,參賽俱樂部很多,大量工作都是以家長為骨干的義工承擔,義工時間不夠,孩子注冊費也會水漲船高,在我們家這照樣成了孩子他媽的任務,一年多下來,計時、登錄、司線,都干過好幾輪。

每一個孩子在運動、繪畫和音樂方面都有能力,通過教育可以讓他們更為自信。體育課程的目的是讓每個孩子都能自信和勝任運動,從而享受健康的生活。
就我家的孩子而言,最辛苦最麻煩的不是花錢和累,而是孩子不聽招呼。北美基層俱樂部教練人數少,摳細節相對粗一些,對小兒子這樣尚未出成績的非重點生更是如此,偏偏我兒子是那種不愛自己琢磨、教練怎么說就怎么練的孩子,我們給他找視頻、看錄像,他不屑一顧,非要等到老師說出同樣的話才肯照葫蘆畫瓢,而一些有心眼的學生則會要求家長給他們請私教、吃小灶,成績躥升飛快,而成績出來,教練也會高看一眼,形成良性循環,如此一來我兒子這樣的非重點就更難出成績。小兒子遺傳了父母發育起步晚的基因,比同齡孩子也小了不止一號,這對游泳這樣的基礎競技項目來說肯定吃虧,我們對此憂心忡忡,一再提醒他“為了身體和成績不要挑食”,但他對挑食的“愛”顯然勝過對游泳,結果自然是言之諄諄,聽之藐藐,下個月孩子就滿12歲,看上去卻比同俱樂部一些10歲孩子還要矮小瘦弱,著實讓人無語。
最大的障礙,還是孩子缺乏競技運動所必須的韌性和吃苦精神。小兒子情緒化嚴重,熱情來了隨叫隨到,熱情不再則會突然撂挑子,搞得我們十分狼狽。我太太有時戲言“現在每周我游泳時間比兒子的還長”,想想真有些啼笑皆非。
不過在北美的大環境下,硬逼也是沒用的,做父母的也只能繼續踩著俱樂部的步點盡力配合,靜待孩子要么開竅、要么被步步升高的標桿攔在淘汰線外。
(責編:常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