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過渡禮儀》看范熱內普的禮儀理論特點

陳麗麗

[ 關鍵詞] 過渡禮儀；儀式過程；理論特點

一、作者簡介

阿諾爾德·范熱內普（Arnold van Gennep）于1873 年4 月23 日出生于德國的路德維希堡。六歲時隨母親遷居法國里昂，在尼斯、尚貝里和格勒諾布爾度過了小學和中學時光，大學時代在巴黎。范熱內普自小就展現出了驚人的語言天賦，8 歲時就已掌握法文、德文和荷蘭文，后來又學習了英文、西班牙文、意大利文、葡萄牙文等，甚至在8 個月內自學了俄文。出色的語言天賦使得范熱內普得以依靠翻譯為生。語言上的優勢也使范熱內普有更多的機會接觸到不同國家的文明。早在大學時期，范熱內普就學習了民族志學、社會學、比較宗教學和東方語言。他對民俗學尤為有興趣，曾接管了一份民族志與民俗刊物，撰寫了大量相關主題的文章。范熱內普于1904 年出版了《馬達加斯加的禁忌與圖騰》，1906 年出版了《澳大利亞的神話與傳說》，1909 年出版了《過渡禮儀》，1911—1912 年曾到阿爾及利亞做實地調查。除了發表相關的民俗研究成果，范熱內普還曾在大學中短暫任教，也去往不同的國家發表演說。范熱內普雖然著作頗多，但始終不能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最終因為生活與健康的需要，與妻子在法國南部的農場養雞度日。幾十年的時間里一邊養雞一邊翻譯，遵照自己個人的喜好從事研究，宣傳和倡導建立一個可敬的民俗學學科領域。

二、內容概覽

范熱內普一生著作等身。1964 年，他的女兒整理出版的《范熱內普著作目錄》中共出示了437 篇出版物。在諸多的著作中，最為出彩的、影響最為深遠的便是《過渡禮儀》。范熱內普在晚年回顧自己的著作時寫道：“坦白地說，雖然我并不太看重我的其他著作，但《過渡禮儀》就像我身上的一塊肉。它是我彷徨了近十年，猶如內心里突然出現一束光將黑暗驅散后帶來的結果。”該書的思想不但主導了范熱內普的其他著作，并且在法國民俗研究中占有重要的地位。阿蘭·鄧迪斯（Alan Dundes）對該書的評價可見一斑：“也許可以公平地說，民俗學分析性著作對學術界所產生的影響沒有一部可超過這部經典研究。”

《過渡禮儀》所關注的不是特定的某一禮儀，而是禮儀的進程，是禮儀在整體儀式中的意義及所處的位置。本書的目的是“試圖歸納全部伴隨著從一境地到另一境地，從一個到另一個（宇宙或社會）世界之過渡儀式進程”。全書共分為十章。界限是分類的基礎，無論是現代社會還是半文明社會，都存在界限，界限的存在就意味著會跨越界限。跨越界限非要經過一個中間階段不可。伴隨每一次跨越界限的儀式，就是“過渡禮儀”。第一章介紹禮儀的分類：從理論上來說，禮儀分為動力論和泛靈論；從方法上來說，禮儀分為感應性禮儀和感染性禮儀、直接性禮儀和間接性禮儀、主動性禮儀和被動性禮儀。第二章介紹了“地域過渡”的概念和演變，與地域過渡活動相關的儀式則屬于過渡儀式。地域過渡可能是地域上的，也可能是精神上的。在地域過渡中會涉及邊緣禮儀和聚合禮儀。第三章從個體與群體的角度，側重介紹陌生人若是要進入一個新的群體，必須經過聚合禮儀。在不同的文化處境中，儀式的具體方式有所不同，但所指向的目的都是一致的。第四章到第八章則聚焦“人生禮儀”中的過渡禮儀進程，包括懷孕與分娩、誕生與童年、成人禮儀、訂婚與結婚、喪葬。第九章是對其他未作分類的禮儀進行補充說明。第十章則是本書的總結。

三、“禮儀理論”的思考

（一）“過渡禮儀”的組成部分

范熱內普的“過渡禮儀”包括分隔禮儀、邊緣禮儀及聚合禮儀。分隔禮儀又被稱為閾限前禮儀，在喪禮儀式中占主要部分，但不限于喪禮中。當一位旅人離開自己的家鄉時，通常會有分隔禮儀。比如在北非，要向啟程出發者腳下潑水。聚合禮儀又稱為閾限后禮儀，聚合禮儀在結婚儀式中占主要部分。在中國，通常情況下準新娘與準新郎兩個家庭會舉行共餐活動，共餐是一種聚合禮儀。意味著兩個家庭彼此結合，形成姻親關系，成為一個新群體。在婚禮當中，新郎新娘交換結婚戒指，或是新郎在儀式中改口稱呼女方父母為“爸爸”“媽媽”，新娘稱呼男方的父母為“爸爸”“媽媽”。這都是一種聚合禮儀，表明兩個個體之間形成新的關系。邊緣禮儀又稱為閾限禮儀，在懷孕、訂婚和成人禮儀式中扮演重要角色，而在收養、第二個孩子分娩、再婚，或從第二個年齡段到第三個年齡段過渡的禮儀中扮演極小的角色。在非洲一些部落中，當婦女懷孕時會舉行分隔禮儀，使孕婦與部落中的人分開。孕婦生下嬰孩時，會為婦人及嬰孩舉行聚合禮儀，使她們重新融入部落和生活中。在離群索居和重新回到社群之間就形成了一個邊緣期。訂婚進程也構成類似的一個邊緣期，是從成熟期到結婚期之間的邊緣期。

（二）過渡禮儀模式的整體性

《過渡禮儀》所關注的不是特定禮儀，而是禮儀于儀式整體中之根本意義與相關位置，即禮儀的進程。為此，書中的一些詳細描述，展示了閾限前或永久分隔禮儀、邊緣禮儀與聚合禮儀的相關順序。禮儀在儀式中的地位可能發生變化，這取決于該場合是誕生或死亡，成人或結婚，但差異只存在于細節中，其深層組合始終如一。在形式的多樣性之下，無論是有意表達還是暗示儀式，總是重復著一個典型的進程順序——過渡禮儀模式。什么是“過渡禮儀模式”？就是“分隔—邊緣—聚合”三個階段。在實踐中，一個完整的儀式過程會包含這三組禮儀，但它們并非平均出現或是同等程度地被強調。在陌生人或是旅行者融入新群體的過程中，會有陌生人離開自己的群體時的分隔，在未融入新群體時的邊緣，以及融入新群體時的聚合。通常人們更多注意到的是在聚合之前的邊緣期，以及聚合禮儀中的次序。在懷孕和分娩的過程中，也包含了完整的“分隔—邊緣—聚合”禮儀。以印度托達人懷孕與分娩為例，在完成的12 個步驟中，孕婦會與其生活的環境分隔，在相當長的時間里經歷三個階段，并在完整經歷過三個階段后回歸正常生活環境。在孩子誕生后，通過命名的儀式，孩子脫離母體，成為獨立個體，并且融入社群。在成人禮儀中，個體也必須通過儀式加入某個群體，與過去的環境分隔，與新環境聚合。在福建，一般家族會為年滿16 歲的個體舉行成人儀式，通過儀式使年滿16 歲的青年與兒童時期分隔，融入成年時期。在訂婚與結婚的儀式過程中，以中國傳統的訂婚與結婚為例。兩個家庭中的一方（通常是男方）借由媒人向另一方提出認親意愿，經過雙方同意，先支付聘禮，商定婚期，在定下的婚期日子里舉行婚禮，將新娘從女方處接至男方處。婚禮順利完成后，女方隨男方生活居住。在此儀式過程中，女方會經歷與原生家庭的分隔，聚合進男方家庭，以及在此期間的邊緣期。由此可見，范熱內普的過渡禮儀具有整體性。他反對將儀式進程中的禮儀單獨剝離出來，因為禮儀只有在賦予它意義的背景下，才能顯示出它在整體儀式中的地位和作用。

（三）過渡禮儀的“巫術-宗教性”

范熱內普的禮儀分類建立在世俗世界與神圣世界的劃分之上。即使在特殊社會群體中，在半文明社會中，都存在著界限。跨越界限會經歷一個中間階段，伴隨著跨越的是禮儀。每一個禮儀從根本上來說，都是具有“巫術- 宗教性”的。只是有一些指向非人格化的事物，有一些指向人格化的動物、植物或神人。比如，在印度托達人懷孕與分娩的禮儀中，懷孕的婦女被禁止進入村莊，要單獨居住在一個特定的房子里。通過一個離開村子的儀式，將懷孕的婦女與村子分隔開。這種一旦婦女懷孕就將她置于“隔離”狀態，是因為她被認為是不潔和危險的，她所懷的胎兒也是危險的，會使家族甚至村子遭受邪惡勢力的攻擊。同樣的，在懷孕和分娩的禮儀中也有一些儀式是為了保證生產和保護產婦及新生兒的免受邪惡力量傷害的。在這些儀式過程中的力量或被人格化或非人格化，都顯示了禮儀具有“巫術- 宗教性”的特質。所以范熱內普的“過渡禮儀”是一種適用于具有神圣性、宗教性社會環境的禮儀理論。范熱內普對禮儀和儀式的理論深深影響了瑪麗·道格拉斯與維克多·特納。瑪麗·道格拉斯（Mary Douglas）在《潔凈與危險》中沿用了范熱內普有關世界的分類的理論，將不能準確分類的情形視為危險，從潔凈與危險的角度詮釋對范熱內普“過渡禮儀”的認知。瑪麗·道格拉斯對范熱內普的“過渡禮儀”進行了繼承和發展。她從分類的角度理解污穢的存在，將不可分類的事物重新分類是一個過渡禮儀。不可分類的事物經歷“閾限禮儀”，被歸入現有結構的某一點上，從而融入了新的階段。瑪麗·道格拉斯以此證明分類不是只存在于半文明社會，而是人類社會的共性。維克多·特納（Victor Turner）則是發展了閾限前禮儀、閾限禮儀和閾限后禮儀，從結構中看待禮儀與儀式。如普通群眾所理解，現代社會的日常生活中跨越邊界的行為并非都是儀式性的，或者說這些儀式并不都是“巫術- 宗教性”的。維克多·特納在“過渡禮儀”的基礎上提出了閾限、結構和反結構，使“過渡禮儀”發展成為一種社會理論，認為社會可以透過儀式過程加強原有的社會結構。維克多·特納還反向提出了一個新詞“communitas”，認為儀式過程中存在對社會結構進行加強的正面力量，同時也存在一種對原有社會結構的破壞與重塑的力量，借此使社會結構通過儀式達到平衡。

四、結語

《過渡禮儀》是范熱內普禮儀理論的經典論述。通過《過渡禮儀》，我們可以了解到范熱內普的禮儀理論與維克多·特納的儀式過程之間存在著一定程度上的區別。范熱內普的禮儀理論包括“分隔—邊緣—聚合”三個階段，是一種具有整體性視角的儀式研究，注重在完整的儀式背景之下研究每個禮儀的地位與作用，并且具有強烈的“巫術- 宗教性”。并非所有的禮儀行為都具有“巫術- 宗教性”、象征性、代表性，所以過渡禮儀模式并非適合所有的禮儀行為。理論的運用必須結合實際情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