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馬努埃爾·凱西爾·萊佩蒂
奧利弗和南希回到了倫敦,一周過去了,他們的“朋友”沒有任何消息。奧利弗覺得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他已經找到了文件的主人,滿足了他的好奇心。然而,恢復布藝店的日常工作對奧利弗來說是個沉重的負擔。與巴貝奇和阿達經歷了情緒的起起落落后,再讓他連續幾個小時地整理布匹,簡直比以前更加枯燥單調。幸虧有南希在!奧利弗設法為南希找來一條備用的裙子,比前面那條還美,并提出要換掉南希那雙奇怪的大平底鞋,換上一雙帶珍珠母扣的棕褐色皮靴,這是他用自己的積蓄從斯皮塔菲爾茲的一個鞋匠那里買來的二手鞋。
“呃……我不習慣穿高跟鞋走路。”南希曾猶豫不決。但她終于接受了這份禮物,放棄了她的“粗皮”,這名字是奧利弗起的。
說實話,南希的一切都讓奧利弗著迷。她驚人的言語,她無所畏懼的行為方式,她的自信,這在一個女孩兒身上是不尋常的。奧利弗沒敢說在南希的枕頭下發現過一個奇怪的裝置,他也沒有試圖去了解更多的信息,盡管他很好奇。南希一直珍藏著這個裝置在她身上,奧利弗覺得自己不應該知道這個裝置的存在。奧利弗得出的結論是,美國的一些東西在舊大陸不為人知。同時,奧利弗注意到,南希外表隨便,但她接受過很好的教育;她識文斷字,談吐不凡,一定是來自上流社會,她的父母一定是他們國家的學者,甚至可能是發明家。這就可以解釋為什么南希總是在談論巴貝奇和洛芙萊斯。
自從奧利弗和南希被伯爵夫人趕出莊園后,南希對這件事非常不滿,她仍然對分析機和伯爵夫人的筆記耿耿于懷。奧利弗看出了她心事重重。有時,她會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幾個小時,而當她出來的時候,眼睛會紅紅的,就像一直在哭泣似的。為了讓她高興,奧利弗每個星期天(父母給他自由時間的日子)都帶著南希到海德公園,這是首都剛剛落成的一個大公園。他們一起打羽毛球、野餐。
“你很快會離開嗎?”奧利弗問,哦,這并不是他的本意。
南希有些意外。
“我知道,這很不好,我一直賴在你家。你和你的父母很善良,能收留我。”
“不,不,不是這樣的。恰恰相反……”
“再給我幾天時間,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現在,奧利弗像心頭遭受重擊。因為這是他最擔心的事情:南希離開,坐船回美國,“不再打擾他”。他一點兒也不想不被打擾!
為了讓南希振作起來——同時也為了給生活增添一點兒樂趣,奧利弗曾提議帶她去尋找那個討厭的“酒館男人”。幾個晚上,他們找遍了金絲雀碼頭的酒館,但都沒有成功。大胡子已經消失了。他經常光顧的白馬客棧的老板曾向他們坦言這幾天再未見過這個人。
“他一定是去旅行了……或者他在洞里!”
“在洞里?”南希很吃驚。
“就是在監獄里。”奧利弗解釋道。
尋找丟失的文件
在他們離開奧卡姆公園整整一周后,情況急速轉變。
和每天早上一樣,奧利弗正忙著在后屋整理和清點存貨的時候,南希從他身后走了進來,紅著臉,喘著氣。
“你快來!快!阿達·洛芙萊斯在店門口等我們!”
“阿達·洛芙萊斯……什么?!”
“她和巴貝奇一起。你媽媽同意我們去了。巴貝奇的文件被偷走了!”
“被偷?”奧利弗越發驚訝地重復道。
“是的,被偷!”南希說,她似乎對這個消息非常高興。“你明白這意味著什么嗎?”
奧利弗看著他滿臉笑容的朋友。
“這意味著他們又需要我們了!”
半個小時后,南希和奧利弗坐著一輛四匹馬拉著的華麗雙門馬車在倫敦飛馳。面對他們的座位上坐著的是頹廢的阿達·洛芙萊斯。風把她的發髻吹散了,她長長的黑發飛舞著,像烏鴉的翅膀一樣圍繞著她。她憂郁地叼著煙斗。在她身邊的是完全失控的巴貝奇。他吼著,但馬車速度太快,奧利弗和南希只能聽到他說的一半話。
“……把我的頭吃掉……壞蛋……騙子……我要撕碎他……”
奧利弗靠近南希的耳邊。“你能解釋一下是怎么回事嗎?”
“巴貝奇確信是他的朋友法拉第偷了他的文件,他就是酒館里的那個人!”南希在奧利弗耳邊喊道。
“他要我們去他家對質?”奧利弗驚愕地瞪大眼睛。
邁克爾·法拉第是一位著名的科學家。奧利弗不知道這個人剛剛有什么新發現,但他以前聽說過這個人。他很難想象這個人是一個腳踩在酒桌上的小偷或平民演說家……更不用說還跟蹤過他們!
趁著馬車在交通堵塞中減速的工夫,奧利弗向巴貝奇靠攏。
“對不起,先生,但您這次是怎么把文件弄丟的呢?”
“我沒有弄丟!是有人偷的!”巴貝奇喊道,還未平息怒火。
“您確定嗎?”奧利弗堅持問。
“如果我說錯了,就把我的頭吃掉!”科學家信誓旦旦地說。
一聲不抱幻想的嘆息回答了他。
“查爾斯,我剛剛把我的最終版本給了你,我好不容易敲定了程序……這下可慘了!”
奧利弗和南希轉頭看向伯爵夫人。顯然她的美貌失色了些。她珍貴筆記的丟失,讓她心亂如麻。
“我被偷了,我的女神,我向你發誓!”巴貝奇辯解道,“證據就是:我把文件放在了我的桌子上,我還記得具體位置。可在那個聚會之后,嗖!文件消失了!不在桌上了!”
“什么聚會?”奧利弗立刻問道。
“當然是我每個星期六的聚會!”科學家巴貝奇抱怨道。
奧利弗疑惑地看了看阿達·洛芙萊斯。
洛芙萊斯嘆了口氣解釋道:“查爾斯每星期六都會在他家舉辦聚會……”
“你是說派對?”南希難以置信地打斷了他的話。
“在某種程度上是的,那是社交聚會。”伯爵夫人說,“查爾斯會在那里展示他的發明。”
“所以,昨天您的客人走后,您發現文件不見了?都誰來聚會了呢?”喜歡調查的奧利弗開始轉換話題。
“嗯,當然是大家了!”巴貝奇自豪地說。
“查爾斯的意思是所有倫敦名流都來他的聚會了。”伯爵夫人立刻解釋了一下。
“所以,任何人都有可能偷走您的文件。”奧利弗脫口而出。
“不,不是任何人!是法拉第!”巴貝奇咆哮著,“就是他!我要吃掉他的腦袋!”
嫌疑人邁克爾·法拉第
巴貝奇一直斷斷續續地咒罵著,經過一個小時的時間,馬車終于在一棟鄉村風格的小房子前停了下來。巴貝奇跳下馬車狂敲門。總管打開門,剛要說話,巴貝奇已經邊從他身邊走過,邊大喊道:“你在哪里!你這個壞蛋!小偷!刺客!”
南希、奧利弗和阿達急忙跟在巴貝奇身后。他們最終在房子深處找到了巴貝奇……他正掐著房主人的脖子!
“承認吧!就是你偷了我的東西!你在監視我……”
“嗯?”
“招了吧!”
“咯嗬嗬嗬……啊嗬咯咯咯……”法拉第給出的是相當晦澀的答案。
“如果你想讓他回答你,也許你該把手松開。”洛芙萊斯夫人建議道。
有那么幾秒鐘,巴貝奇似乎在權衡利弊,最終放開了可憐的法拉第,法拉第的臉已經變成了熟透的西紅柿的顏色。巴貝奇稍微平靜了一點兒,但并沒有放棄自己的執念。
“好吧,告訴我真相,邁克爾。你為什么要從我這里拿走這份文件?”
“你在說什么,查爾斯?我沒有拿走你任何東西!”法拉第揉著脖子辯解道。
巴貝奇從口袋里掏出一大堆金屬零件來——南希猛然認出,這就是她父親的無人機殘骸。
“你以為我會相信這不是你的嗎?”
“這個!不,我……這是什么?”法拉第突然來了興趣,抓起一塊電路板結巴著說。
“你不承認?這不重要!我有證人!”
巴貝奇轉向奧利弗和南希:“好了,孩子們,是他,對吧?你們認識他!”
奧利弗和南希盯著法拉第看。這個人挺帥的,但根本就沒有胡子。他披著長長白衣的身形一點兒也不像港口的那個巨人。
“對不起,巴貝奇先生。”奧利弗終于開口,“不是他,首先,他沒有胡子……”
“這不算證據!可以有假胡子……”
“他甚至沒有同樣的眼睛,同樣的身材……”
巴貝奇的肩膀垂了下來,他的整個身體也癱倒了。幸虧法拉第早有準備,及時拉過來一把椅子。與此同時,總管從大開的門外探出頭來,用典型的英國人的禮節問道:“女士們、先生們,是否需要一小杯茶?”
喝了三杯熱茶、吃了一盤布丁之后,巴貝奇恢復了神智。他們現在正圍坐在客廳窗前,一張鋪著桌布的小桌前。阿達向主人解釋他們訪問的原因和他們所有的不幸經歷。
“不幸的是……”她沉痛地總結道,“手稿本應下周送去印刷廠的,而我沒有副本。這是我唯一的版本。怎么辦呢?”
南希盯著她。毫無疑問:她真的很郁悶!她和那個他們一周前認識的高傲的夫人簡直判若兩人。而且,她忘了抽她的煙斗,煙早已熄滅。
“酒館里的那個男人,你們認識他嗎?”法拉第問道。
“當然不認識!”巴貝奇吼道,“是孩子們見過他。”
三個大人的目光轉向了奧利弗和南希。
“我們這周一直在找他,但找不到他——他也消失了。”
大家都皺起了眉頭。謎團重重。奧利弗終于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有件事我覺得很奇怪。”
“什么事,我的孩子?”巴貝奇靠近他問道。
“嗯,這個人,我是偶然遇到的。我當時一直在找文稿的主人,當我把文稿拿給他看的時候,他好像是第一次看到這些筆記。他很生氣,但本應該就此結束的。后來,他跟蹤我們…… 他發送一個設備來監視我們……竊取手稿……為什么?這不符合邏輯。”
“的確!”伯爵夫人抱怨著,皺起了眉頭。
奧利弗越來越大膽地講起來:“這就好像他對巴貝奇先生、您的機器、伯爵夫人和您的筆記有私人恩怨一樣,之前他還不知道你們的成果呢!你們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大家都點了點頭。
“除非他是裝的,預謀了一切。”奧利弗假設道,“你們有什么敵人嗎?”
巴貝奇失望地搖了搖頭,然后說:“敵人可多了!大家都討厭我們,誰知道為什么?……你能想出個理由嗎,邁克爾?”他轉向法拉第,法拉第脖子上還有一條勒紅的線。
這位科學家正要支支吾吾地否認,阿達驚呼:“如果我才是目標呢?(她用手抱著頭)是我的筆記消失了,他們對付的是我。我倒是不奇怪:他們總是想管著我。我的母親,醫生,我的老師們,所有的人!——阿達,安靜點!阿達,做這個!阿達,做那個!阿達,別太過分了!阿達,別做夢了!——我已經受夠了!”
阿達突然站起身來,打翻了自己的茶杯,將右手抵在太陽穴上。南希認為戲劇“表演”相當成功。不錯啊,遲來的青少年危機。如果有一天能回到家鄉,她也要對父母這樣做,這會很有效果的。
“敵人就在那里,在我心中!”伯爵夫人心緒不寧,“住在我身體里……”
“阿達,我的女神,冷靜點兒,是你的神經在捉弄你。”巴貝奇突然顯得很擔心,含混不清地說。
“要理智!”法拉第立刻強調。
“夠了!”她大喊,“你們讓我煩不勝煩!我要窒息了!”
“阿達,沒關系,我帶了你的阿片酊。”巴貝奇瘋狂地搜索他的外套口袋。
“什么?”南希反應過來,“你要給她一些藥丸?”
“她得冷靜下來……”
“那你呢?”南希抱怨道,“你剛才平靜嗎?她的手稿被偷了,這是她一生的工作,她有表達自己的權利,你不覺得嗎?”南希憤憤不平地站起來,握緊了拳頭。兩位科學家對可憐的阿達的反應讓她很生氣,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們還想給阿達下藥!如果不是她插手,他們就已經做了,這點是肯定的。她轉過身,一臉不服氣地看向伯爵夫人。
“您說吧,我聽著呢!”
伯爵夫人怔怔地看著她。最后她低聲說道:“我們必須回倫敦,我知道有人可以幫我搞清楚這個問題。”
“誰?”
“我的通磁學家。”
這個詞引起了巴貝奇和法拉第的竊笑。
“阿達,他是個騙子!他在騙你的錢。”
“我見到他很高興!而且,他會幫我們查出那個賊的身份。”
這一次,巴貝奇和法拉第大聲笑了起來。
“是嗎?怎么做?用他的小鐘表?”
伯爵夫人沒有理睬他們,她非常傲慢地拿起她的陽傘,話不多說,離開了實驗室。南希急急忙忙跟在她身后,接著是奧利弗。剛過了30秒,脾氣暴躁但又被打敗的巴貝奇也回到了車上。
法拉第探身到門外說:“你隨時都可以回來,查爾斯,這里總會歡迎你!對了,能不能把你剛才給我看的那個小裝置借給我?我想看看,我很感興趣……”
于是,他們把無人機的殘骸留給了那個穿白衣的人后離開了。當馬車再次向倫敦飛馳而去時,奧利弗問道:“對了,巴貝奇先生,您的朋友法拉第,他也是個科學家,對嗎?”
“是的,但他不像我一樣是數學家。”發明家巴貝奇不屑地說,“他的愛好是電。”
“那他有什么特別的發明嗎?”
“咳!都是些小東西:電動機、發電機、電解……他還發現了陽極、陰極、離子……說實話,這有什么意義?!此刻的他正在研究一種籠子。這是一個怪人,相信我。”
奧利弗訕訕地點了點頭,南希卻笑了。她一開始以為沒有一個19世紀英國學者能配得上這個稱謂!實際上,這個國家人才濟濟。她的無人機落到了好人家手里……也許她有希望回到2030年的某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