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納爾的繪畫語言對色彩寫生教學的啟示

徐碧涵

天津師范大學津沽學院 天津 300387

一、博納爾的繪畫經歷

皮埃爾?博納爾生于法國的中產階級家庭，早年按父親期望研讀了法律專業，但最終放棄，進入了巴黎朱利安美術學院就讀繪畫。在學習期間，結識維亞爾、塞律西埃等人，并于1889年組成了藝術團體“納比”。納比派是繼印象派之后出現的一個新畫派，在繼承印象派繪畫風格上再次革新繪畫思想，拋開形式本身，不只追求色與光的再現，而更是強調內心情感的表達[1]。博納爾作為納比派著名畫家，在他的畫作中常常看見巴黎的街道，可愛的孩子、柔美的女性，其作品多以室內場景以及日常生活為創作題材。他對事物有敏銳和獨特的感受力，色彩與線條被他賦予了情感的基調，充斥著對生活的感悟和自我的認知，畫面色彩豐富斑斕，充滿裝飾趣味兒。

博納爾創作早期主要在1890-1900年間，在1891年為香檳公司制作的海報獲獎，真正開啟了他的藝術家生涯。海報中裝飾性的線條，大膽的用色充滿隨性和自由，在他后續的作品中沿用。之后在出版商邀請下，博納爾也創作了一系列彩色石版畫，內容包括雜志的封面、海報以及專題合集。

在博納爾藝術探尋的過程中主要也受到了日本木刻版畫藝術的影響。在 1890 年，于法國藝術學院展出了七百多件日本木刻版畫，版畫中柔和的色彩，扁平化的造型，裝飾性的線條，這些對博納爾的作品有深刻的影響。通過研究日本版畫，博納爾嘗試打破西方一昧的傳統繪畫形式，在空間結構上突破限制，上色也多采用平涂的手法，追求平面化的裝飾效果，注重圖案的裝飾趣味，他將西方藝術與東方藝術恰如其分地融合，在當時有“日本納比派”的美名[2]。在這一時期，受日本木板畫的影響下，博納爾也創作了諸多作品，如《槌球游戲》《女人與狗》。這些作品中流露著東西方藝術碰撞、融合的美，可以看到博納爾對新的繪畫語言的探索。

除了日本浮世繪，后印象主義高更對博納爾的影響也至關重要，在當時可以說是納比派的精神導師。高更后期的作品中漸漸淡化了印象派過度重視客觀的描繪，而是色彩單純，簡化透視關系，逐漸強化主觀感受的自由表達，這些也成為博納爾后期效仿的對象。基于藝術上的追求，博納爾未像高更那樣追求原始主義，他大多描繪平靜的日常生活，他的妻子、寵物、花園。在色彩方面嘗試大膽用色，逐漸弱化了日本浮世繪的平面裝飾觀念，注重畫面語言中自我主觀意識的追求。

博納爾的這些繪畫語言、觀念還與當時象征主義的觀念也相契合。詩人斯特凡?馬拉美的象征主義觀念也潛移默化影響了博納爾。在象征主義觀念里，事物要通過象征、暗示來誘發讀者的聯想，以領悟作者的意圖。在博納爾的畫中，也逐步將他對人與物的回憶與感受轉化為自己的表達方式，通過反復交織的色彩，不完整的構圖，表達者自我與外界的關系，表達著對生活的態度。

到了后期，博納爾回到鄉間，畫作主題也多是表現田園的美好生活，他不斷的探索色彩語言，沒有邊界的畫面，肆意張揚的筆觸，他無時不在用心地描繪著他的世界，他的《午睡》《弗農的露臺》《逆光中的人體》等作品，都是這期間的代表作[3]。在博納爾的繪畫生涯中，總是充滿著感悟，他不斷地探索新的語言去描繪自己內心的情感，一直靜靜地生活在他的藝術世界中。

二、主觀沉浸式的繪畫語言

1.微妙的色彩語言

在博納爾看來，繪畫的實質不是觀察，是記憶的重構 。博納爾對色彩有很強的感知力，他憑借著觀察和印象對事物進行描繪，根據主觀感受賦予了物體新的色彩，人與物都沉浸其中。博納爾前期繪畫多暗色調，后期轉為中高明度調的作品，常在色彩間進行融合、疊加，畫面中高低純度的色彩常常交錯疊加，色彩層次豐富，絢麗，帶給人們刺激的視覺感受。英國藝術史家貢布里希曾這樣稱贊：“博納爾以他特有的技巧和敏感表現出光線和色彩在畫布上閃爍的感覺，仿佛畫布是一塊織錦。”博納爾在色彩的處理上，一方面吸收了印象派表現色光的長處，但又極力擺脫印象主義、自然主義的束縛，充分地把畫家的主觀精神投射進去[4]。在博納爾的畫事物褪去了現實的光色，新的色彩關系打破了固有的思維限制，他嘗試將色彩自然地糅合、強烈地對比去表現畫面中的光線、輪廓與空間，用顏色間微妙的變化去訴說自我的感知。

光與色的微妙處理是博納爾畫面色彩中的一大特點，他對光色的表現上，保留了印象派用碎色捕捉光線變化的方法，他的色彩更為夸張和跳躍，給人視覺上或強烈、或柔和的感受，充滿韻律。他善于捕捉自然中閃爍變化的光，將它們一點點揉進自己的感受，通過不規則的筆觸交織在畫中，附著在純色基底上，營造出若隱若現的朦朧美。在畫作中，白色、黃色、紅色這些明亮的顏色常被描繪成光斑。《鏡前的裸體》（圖1）這幅畫中，鮮艷的黃色充斥著整個房間，甚至陰影區域也有描繪，似點點光斑閃耀著整個房間里，灑落在愛妻的身上。除了大量運用黃色，紅色也出現在陰影中與藍色相交織疊加，使得畫面中光的感覺更加跳躍。畫中的人物沒有清晰的線性輪廓，而是采用白色，以光的形式表現女性柔美婀娜的身姿。整個畫面光線柔和了物品的堅實感，帶給人溫馨舒適的感受，這也是博納爾發自內心對日常生活的愛意。

圖1 鏡前的裸體

博納爾在補色與鄰近色的處理上也惟妙惟肖。首先是在明暗部的冷暖區分不再那么明確，畫面雖采用不同色相來分割形態和結構，但整體融合在一起十分和諧。畫面在運用補色間的對比時,更進一步地降低了補色的純度，加強了補色間面積的對比，巧妙地實現了補色間的融合與撞擊。其次，在色彩的細微變化上，多采用鄰近色的處理，在一種顏色里進行明度的微小變化，疊加，畫面中色彩的過渡自然，活潑，色彩效果豐富，柔和的色彩關系也似乎在說著屬于他們的那一份愜意。

2.自由的構圖趣味

博納爾的構圖趣味一方面受到了日本浮世繪的影響，另一方面伴有強烈的主觀意識。博納爾不再局限于嚴謹的透視學，試圖在傳統構圖形式中突破，畫面多偏向平面化，從主觀想象和情感的需要出發，采用多視點組織畫面，整個畫面視角自由，空間靈活多變。在對象的觀察中，也趨于簡化、模糊對象的真實形態和透視關系。作品《花園階梯》（圖2），在構圖空間上，博納爾拋開了透視關系，把不同視角的物體置于一個畫面之中，將畫面處理成平面化，畫面中充斥而來的是大面積的黃色、綠色、藍色的色塊，色塊的間的融合與對比表現了畫面空間感。在對象處理上，強調裝飾性與節奏感，畫中的樹木與花草在拋開了客觀的體積、形態后，經過了意象化的處理，化成了肆意伸展的線條，不斷的分離，又不斷的交織，在陽光照耀下顯得那么明亮，艷麗，生機勃勃。

圖2 花園階梯

博納爾在造型處理上也多是予以高度的概括，主觀化的描繪，需要提及的是他對女性人體的描繪。在后期作品中，博納爾畫了一系列關于愛妻瑪特洗浴的主題，在對女性人體的造型上也擺脫客觀形象的束縛，將人體結構、透視關系淡化，輪廓常常沒有明確的線條，與背景自然地過渡為一體，對其細節、面部五官的局部刻畫較少，注重造型的張力和內心感受。

在博納爾的畫面構圖中空間的延續性也是重要的一面。博納爾在繪畫過程中追求不完整性，常常在畫完畫作后，再對畫面進行取舍，局部的畫面對觀者的感知和理解給予了一定空間。《浴缸裸女》（圖3）中描繪的，畫面中出現的是零碎的信息，浴缸中的雙腿，女人的半側身，窗戶的一角，每一個物體都徘徊在邊緣，使得畫面的視覺中心在不停地游蕩，每一個角落都不由得引起觀者的好奇感，試圖用潛在的視覺補充眼前的畫面，體會不同的感受。這種不完整性元素的構圖形式打破了傳統的構圖方式，增強了作品的形式感與裝飾性，繪畫語言充滿樂趣。

圖3 浴缸裸女

1908年至1919年左右，博納爾創作了一系列表現人體與鏡子的作品，鏡子的運用也成為博納爾畫面空間延伸的探索，畫中畫的形式使畫面的內容更加豐富、畫面的光色層次也更加豐滿，在視覺上形成更獨特的一面。另外，在博納爾的畫中，鏡子似乎也是其自我內心的映照，讓人浮想聯翩。刻意舍棄的描繪，增加了畫面的隱秘性，也是畫家對自我內心的探尋。可以說鏡子，不僅加強了光色與氛圍的渲染，還反映了博納爾對自我內心世界的追求。

三、對色彩寫生教學的啟示

可以說博納爾一直是在繪畫中表達自我，他在不停的從對象那里感受、覺悟，不斷地摒棄創新，營造新的審美感受，他的藝術思維、繪畫技法及創新精神都給予了研究新的深入角度。目前的色彩寫生教學應拋棄傳統教學模式，通過觀察自然、分析嘗試、運用創作，把培養學生掌握繪畫語言的思維方式、提高學生的創意表達放在更為重要的位置。

1.打破固有思維、引導主觀式觀察

擯棄固有思維是主觀式創意表達的第一步。固有思維中過度強調理論中的構圖方式、色彩原理，在學習之初的訓練也多是空間、透視、結構、明暗等對象的客觀角度，過于強調對象的再現，而弱化了學生自我的感受力，使得在外景寫生中，學生也多是在臨摹自然，缺乏對自然的主觀感受與觀察，從而不知該怎樣進行繪畫創意表達。博納爾主張要尊重對象但不依賴對象，對物象一模一樣的繪畫，并不是尊重對象，而是被對象束縛和限制。藝術更多的應是發掘表達自己感情的景致，而不是臨摹自然。要打破固有思維，引導學生主觀式觀察，感受客觀事物在不同空間、時間下的形態變化。帶領學生到自然情境中體會色彩、造型的魅力，調動所有感官去感受，甚至去聯想，幫助其逐步走出原始性的繪畫表現方式，擯棄習慣性地追求形似、色準。引導學生細致、深入地觀察，注意把握事物的特征，在由表及里、層層遞進的觀察，掌握正確的觀察方法。讓學生不斷從觀察中領略到客觀物象豐富的形態變化、美妙的色彩關系，并學會在觀察中慢慢帶入自己的思想、情感，嘗試將自己豐富情感和想象與自然中的事物進行融合，慢慢的將認知升華到心理的層面，養成對客觀物象特征形成創造性觀察的思維，不斷鍛煉提升學生的主觀感知與觀察能力[5]。

2.啟發感知力，印象歸納訓練

在寫生教學中，色彩和造型都是基礎中的基礎，傳統寫生常常強調色彩中不可忽視造型，然而學生作品常呆板缺乏創造性。但在主觀創造性繪畫中，不再拘泥于形體、造型、規則，更多的是抒發自己的內心感受，物體的造型常常被忽略，甚至是融于色彩，相比之下所有的技法都不再重要，只有內心的感受更加重要。在博納爾的畫中，他將光與色發揮到極致，畫中拋開了客觀的體積、形態，透視關系，輪廓也常常沒有明確的線條，注重更多的是造型的張力和內心感受。教學中要指導學生，在主觀觀察的基礎上，調動感官，進行印象歸納的繪畫訓練。訓練中不去強調繪畫的理論知識，而是更多地側重繪畫感覺和大關系的感知度培養。通過對一個客觀對象的觀察后，調集身體所有感官去充分感受，并帶著感知力進行畫面的歸納與概括，用色塊銜接構成畫面關系，對景物的造型、色彩都進行概括性的表現。通過有意識地練習加強對第一印象的提煉，訓練學生在遵循自然物象的客觀存在的基礎上學會加工，給畫面表現賦予獨特的審美價值與精神體驗。

3.超越常理，夸張性表達

色彩寫生不止于描繪客觀事物，更重要的是表達主觀見解和情感，使作品具有個性和獨特的風格。在寫生后期，要由寫生到創作，學生的作品在技法上較之前會有相應的提升，但相比之下，對作品還缺乏突破創新，對之后的創作、形成自我風格還大有徑庭。因此，教師要更近一步鼓勵學生自我突破，根據他們作品的局限性，有針對性地引導、啟發，豐富藝術表達。如繪畫中的色彩處理，可以引導學生進行變色、創色，完全遵循學生內心的主觀想象進行色彩的表達。通過打破常理的、超越現實的色彩表達，學生則能夠通過抒發自身思想情感為依據對物象色彩進行描繪，以創造出新的視覺感受，形成自身的繪畫語言。

往往美麗的畫面不是照抄自然得到的，而是思索、想象、融情才能獲得的。博納爾的繪畫語言對色彩寫生的教學方法上的啟發是多方面的。只有在寫生教學中更多地關注開掘學生的藝術感受力，引導其突破常規思維的束縛和限制，在藝術思維和個人感受力等方面進行綜合培養，才能提升學生藝術表達能力，創作出越來越多的優秀藝術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