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美：寫字（書法）教學的應有之義

李維生

《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22年版）》把“審美創造”列為語文課程核心素養的內涵之一。《中小學書法教育指導綱要》也指出：書法教育對培養學生的書寫能力、審美能力和文化品質具有重要作用。審美是寫字（書法）教學的應有之義，某種意義上說，對于美的最初感受是高效教學的起點，因為基于美感體驗，進而產生對于美的進一步理解和追求，后續的學習才能形成濃厚的興趣和持久的動力，才能有更好的學習效果。因此，在寫字（書法）教學中，我們積極引導學生感悟人格之美、形象之美和風格之美，以美育美，以美育人，收到了良好的教學效果。

一、感悟人格之美，啟引有情意的書寫

中國歷來就有字如其人、書為心畫之說，清朝書法理論家劉熙載在《書概》中說“書者，如也，如其學，如其才，如其志，總之曰，如其人而已。”可以說，漢字的筆墨形象中凝聚了書寫者的精神氣質和人品修養，根據筆墨形象進行溯源，我們就能見字如面、如見其人。例如，宋代極負盛名的書法家米芾曾經在歐陽修的書法后面寫了一個題跋（圖1）：芾多識前輩，唯不識公，臨紙想其風采。如果說“想其風采”是漢字之美的人格化溯源，“臨紙”就是審美人格的筆墨化追尋，就有了更加豐滿的內涵。

（圖1）

在寫字（書法）教學中，我們不妨也學學米芾，引導學生透過筆墨形象，想象書法家的“風采”，心生崇敬之情，讓書寫更有情意。比如，在教學顏體楷書的一節課中，我借助課件與學生進行了一個主題式談話：

師：人們常說字如其人，看到這幅字，你的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個怎樣的人呢。請你從雄健有力、清瘦硬朗這兩個詞中選擇一個來形容，你是怎么感受到的？

生：我覺得是雄健有力，因為這些字看上去筆畫粗壯飽滿，比較大氣。

師：是的，這位書法家是二十萬大軍的統帥，所以他的字會有這樣雄健宏大的氣象。

師：清正廉明與圓滑世故中，你又會用哪個詞來形容呢？

生：我用清正廉明，因為他的字結構很開放，提按頓挫明顯，粗細、輕重分明，顯得一身正氣。

師：這位書法家是個刑部尚書，官位很高，卻窮到了全家喝粥，向人借米的地步。大家課后上網查一查《乞米帖》的內容就知道了。

師：威武不屈和明哲保身呢？

生：我選威武不屈，因為他的字結構開張，雄健有力，又是二十萬大軍的統帥，一定是個威武不屈的人。

師：不錯，這位書法家76歲高齡時，面對敵人的威逼利誘，他威武不屈，最終被敵人殺害。

師：這幅字的作者就是唐代偉大的書法家顏真卿，這是畫家筆下的顏真卿（出示顏真卿畫像），和你心目中的顏真卿像嗎？

……

在上面這個教學片段中，教師讓學生從顏真卿所書的《顏勤禮碑》中的筆畫、結構、風格的觀察品味中，在投向千年碑刻的凝望中，想象顏真卿是個怎樣的人，想象他的容貌，想象他的性格，想象他的品行，然后，相機引入顏真卿統帥大軍征戰沙場，為官清廉借米度日，威武不屈慷慨赴死的故事，以及最后呈現的顏真卿畫像，使得顏真卿的形象在學生心中逐步豐滿起來，顏真卿的偉大人格慢慢具有了一種審美的意蘊，我相信，這種審美意蘊將對學生的筆墨書寫形成一種未成曲調先有情一般的人格感召，從而催生更有情意和內涵的書寫表達。

二、感悟形象之美，啟引有理解的書寫

我們欣賞漢字的筆墨形象，往往會產生無限的遐想，這種遐想常常與自然生活中很多美的形象或情境相關聯，如看到書圣王羲之的字，我們想到了“龍跳天門、虎臥鳳闕”，看到褚遂良的字，我們想到了“美人嬋娟，似不勝羅綺”，看到顏真卿和柳公權的字，我們想到了“顏筋柳骨”等等，這些人們遐想到的形象和情境能夠很好地幫助學生體悟漢字之美。例如：

師：下面有三組圖片，每組圖片里有兩個形象，你覺得哪個形象有美感呢？

（圖2）

生：第一組中左邊的小孩更精神，因為他抬著頭，右邊的小孩低著頭顯得無精打采的。

師：所以，讓我們都把頭抬起來，精神一點吧。

生：第二組我覺得兩個人都有美感，身體前傾顯得生動活潑，直立的人顯得平靜安穩。

師：這是一正一斜、一靜一動兩種狀態。你喜歡哪種狀態呢？

生：……

師：其實，兩種狀態都很好，看你需要什么。

師：再來看看第三組圖片，如果在公園里設計一條河流，說說你想用哪一條？為什么?

生：我想設計彎曲的河流，因為彎曲的河流有變化，顯得很靈動。筆直的河流沒什么變化，顯得有些呆板了。

……

師：這些生活之美能夠幫助我們悟出寫字的道理。請看走之底，想一想，怎樣寫才美觀？

（圖3）

生：點畫就像一個人的頭，抬起來更精神，所以點畫要向右邊靠一些。

師：生活之美與漢字之美就是這樣打通的。

師：橫折折撇要怎樣寫呢？

生：橫折折撇整體上要向左斜，就好像人在跑動，這樣顯得活潑。

師：最后的捺畫要怎樣寫呢？

生：捺要寫得彎彎曲曲。

師：不叫彎彎曲曲，叫一波三折。

生：捺畫要寫得叫一波三折，這樣更加靈動。

……

這樣，在生活之美與漢字之美的互通中，學生感悟到了走之底“點要抬頭，次筆左傾。一波三折，飄動輕靈”的一般書寫要領。此時的漢字之美就有了理由、有了源頭，學生感受漢字之美的時候，也多了一份之所以如此書寫的理解和把握。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這樣基于理解基礎之上的書寫無疑是更加有利于技能訓練的。

三、感悟風格之美，啟引有創意的書寫

元代書法家趙孟頫說過的一句話，叫“結字因時相傳”，意思是不同時代、不同的人結構漢字的方法往往是不一樣的，由此展示出精彩紛呈的書寫效果，也造就了豐富多彩的結構風格。小學生的寫字訓練一般以臨摹字帖為主，但他們想象豐富、個性各異，應該引導他們領略和感悟不同的結構之美，在拓寬視野、廣收博取的基礎上，還可以探索有創意的書寫。

仍然以《走之底》的教學為例，教者帶領學生領悟到走之底一般要按照“點要抬頭，次筆左傾。一波三折，飄動輕靈”的方法去寫，帶有走之底的字一般要寫得“里收外放”，里外兩個部分還要“親密有間”等等，然而，這并不是唯一的寫法，學生也不應該小小年紀就被某一種寫法所禁錮。因此，在這節課的最后，教師用大屏向學生呈現了四個不同的古代書法家所寫的帶有走之底的字，讓學生一起找與課堂總結的書寫要領不一樣的地方。

（圖4）

他們發現“進”字的點畫沒有抬頭，而是與橫折折撇一起形成了一條斜線，更有了一種飛動活潑之美；“追”字的橫折折撇也并不傾斜，而是幾乎垂直，卻生成了一種平靜安穩之美；“道”字長橫舒展，與橫折折撇巧妙穿插，且留下大塊空白，形成了一種精巧從容之美；“遇”字內部疏朗，走之底收縮，又形成了一種飽滿空靈之美。如果呈現更多書法家寫的帶有走之底的字，我們一定會發現，還有更多風格的漢字之美，還有更多表達漢字之美的方式。這諸多的表達方式是個人風格的流露，也是源于創造的精彩。

借此，我們引導學生首先要模仿一家，學習這一家表達漢字之美的方法和技巧，這是傳承的需要，是汲取營養的需要，也是培養表現力的需要。同時，學生也是具有不同思想情感、性格氣質的個體，他們對漢字一定會有不一樣的理解，因此，我在課末進一步啟發學生不必囿于成規，拘泥一家，而是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可以調整、可以改變、可以嫁接，甚至可以進行全新的嘗試，從而有所創造，寫出具有自己風格的漢字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