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宗清 李佳琦
摘要基于對全國六省(市)72所中小學3409名教師的問卷調查發現:教師參與深度整體得分偏低,參與層次越深得分越低;教師的決策空間受到領導權威等復雜因素的制約;與對應群體比較,大規模學校教師、無管理職務的普通教師、中老年教師、已婚教師、主科教師、高學段教師等群體的參與深度水平更低。為此提出建議:一是強化民主管理意識,消解教師不敢參與的權威壁壘;二是推動扁平化組織建設,讓更多教師便于參與學校事務;三是重構學校文化,營造教師樂于參與的治理生態。
關鍵詞 學校治理;教師參與;學校決策;辦學活力;學校文化
中圖分類號G6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384(2022)12-0026-05
教師參與學校治理(以下簡稱“教師參與”)是學校治理現代化進程中的重點和難點。稱其為重點,是因為在大力推行黨組織領導的校長負責制背景下,中小學只有保障教師的知情權、話語權和監督權,讓教師有更多機會參與或影響學校決策,才能真正形成民主協商的學校議事決策制度,構建各種權力間既有保障又有制衡的治理結構,使學校治理現代化改革走向深入。稱其為難點,是因為中小學在長期實行科層管理體制的背景下落實和擴大教師參與,將在制度、文化、心理、行為等諸方面遇到或大或小的挑戰,有關改革需要持續攻堅。
近年來,隨著《關于深入推進教育管辦評分離 促進政府職能轉變的若干意見》《關于進一步激發中小學辦學活力的若干意見》等政策文件的發布,教師參與在實踐層面受到越來越多關注。那么,當前中小學教師的參與狀態如何?教師參與整體深度怎么樣、有何具體表現?本研究在開展跨省市大規模調研的基礎上,客觀分析中小學教師參與學校治理的深度,希望能為教育行政部門和中小學進一步推進學校治理現代化提供參考。
在中國,教師參與水平偏低是一個較為普遍的問題。PISA2015研究結果顯示,北京、上海、江蘇以及廣東等四省(市)教師在提出學校預算、制定學生評價政策、教材選用以及安排課程內容等各方面的決策權力值,均非常顯著地低于其他高分國家。[1]最新一些針對小學、初中和高中各學段的相關研究也證實,教師在心理上期望高水平參與,但實際上表現不主動,對學校事務“不知情”“不參與”“被動參與”和形式主義參與的情況比較多見。[2-4]進一步分析發現,已有研究多是從橫向上對比教師參與不同活動的頻次,而對教師參與的深度缺乏深入細致地分析。
參與深度是反映教師參與水平和學校治理民主化程度的重要指標,是學校治理現代化的晴雨表。教師在學校治理中參與決策哪些事務、是被動參與還是主動參與、參與途徑和方式有哪些等,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教師參與的深度。從理論上而言,在學校內部治理結構和各主體參與機制合理的情況下,教師參與越深入,學校治理的民主化程度越高,學校就越可以更好地克服決策中的“長官意志”,提高決策質量,從而在保障師生權益和福祉的同時,助力學校的高質量發展。
要對教師參與的深度進行定量描述與深入分析,阿恩斯坦(Sherry Arnstein)的理論框架值得借鑒。為分析公眾參與的深度,阿恩斯坦于1969年發表文章提出了一個由八級階梯構成的框架(見圖1)—“公眾參與階梯”(Ladder of Citizen Participation),代表公眾參與深度從“無參與”到“實質性參與”逐漸提高的過程。[5]這是公眾民主參與領域引用最廣泛和影響力最大的一個模型。

受阿恩斯坦公眾參與階梯理論的啟發,本課題組在教師開放式訪談的基礎上,編制了教師參與評定量表,用以了解教師對參與學校治理決策的感受。量表包括信息公開、討論協商、監督問責和建言決策4個維度,分別代表教師參與深度的4種水平,由此形成教師參與階梯框架(見圖2)。其中,信息公開是最淺層次的參與,即教師知道相關信息,但不能對決策產生實質影響;討論協商是一種象征性參與,即教師能夠對學校管理表達個人意見,但并不直接作用于管理層的決策,主要功能是為管理層作出決策提供參考,最終決策還是管理者說了算;監督問責是一種事后的深層次參與,能在較大程度上間接影響學校管理層的決策和直接影響學校決策的修訂;建言決策是一種最深層次的實質性參與,受到學校決策影響的教師都有充分機會直接影響決策結果。
同時,量表每個維度下設置3道題目,共計12道題目,各題目均采用李克特6點量表形式,先提供有關教師參與的陳述,并要求被調查教師根據真實情況選擇其同意的程度,從1-6點分別表示“非常不同意”“比較不同意”“有點不同意”“有點同意”“比較同意”“非常同意”。經可靠性分析,量表各維度和總量表的內部一致性系數均在0.85以上,說明信度良好。
本課題組結合量表設計了調研問卷,問卷由兩部分構成,第一部分了解參與調研的學校規模、學校位置、教師性別、教師學歷等學校和個人特征變量,第二部分是自編的教師參與評定量表。通過問卷星網絡平臺向北京、山東、安徽、江西、重慶、貴州6省(市)的72所中小學校的教師發起問卷調查邀請,共有3646名教師填寫問卷,回收有效問卷3409份,有效率達93.5%。問卷回收后,采取SPSS26展開數據清洗、獨立樣本T檢驗、單因素ANOVA檢驗等。通過研究分析得出如下結論。
1. 教師參與深度整體得分偏低,參與層次越深得分越低
表1描述了參與調研的教師在整體上和各維度參與學校治理的感受。

在推行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時代背景下,教師參與不僅是學校治理現代化的一種表現,更是國家政治民主落實在基層學校的生動實踐。為進一步提升教師參與學校治理的深度,推動學校治理現代化,本研究在上述分析的基礎上提出如下建議。
1. 強化民主管理意識,消解教師不敢參與的權威壁壘

在一定程度上,不敢參與是影響教師參與學校治理深度的重要因素。只有學校管理者更新觀念,深刻認識到民主的價值與教師參與的意義,才能在學校內部治理“二次分權”過程中允許、鼓勵和支持教師參與,才有可能提高教師參與深度。從上述題項分析來看,教師可以對學校政策提出質疑,卻不太會對領導提出反對意見,是明顯的“對人不對事”,一定程度上說明領導權威導致教師不敢參與。PISA2015的調研數據也顯示,中國四省(市)校長給予教師參與學校決策的機會較少,“至少一個月1次以上”的比例僅為23.8%,與高分國家66.7%-93.7%的比例相比,差異非常顯著,[6]這進一步說明教師參與深度受到管理者觀念與行為的影響。
要讓教師敢于參與學校治理,需要轉變管理者的觀念與行為。首先,要通過開展民主理念培訓,強化管理者的民主意識,讓其充分認識到教師參與的必要性和重要性。盡管教師參與可能會提升管理成本,但這是世界各國推動教育管理變革的潮流,也是落實我國全過程人民民主的重要支撐。更重要的是,只有推動學校治理主體多元化,讓教師深度參與學校治理,教師才會形成主人翁意識,才把學校當作自己的學校,而不僅僅是校長或政府的學校,也才會更深入地投入工作,煥發出活力。[7]其次,管理者要自覺提升理論素養,轉變管理行為,充分尊重教師在學校的主體地位,將教師當作自己的管理伙伴,多一些咨詢和溝通,少一些命令和要求,構建干群之間相互尊重、民主協商的決策共同體。
2. 推動扁平化組織建設,讓更多教師便于參與學校事務
本研究發現,與對應群體比較,普通教師和大規模學校教師參與學校治理深度的水平更低。這在很大程度上與學校缺乏吸納更多人參與決策的權力結構有關。一般情況下,校長辦公會以及行政會等決策機構對參與人員及人數有明確限制,往往只有干部才能參加;即便是能容納更多人參與決策的教職工代表大會也不能做到全員參與,而且在實施過程中流于形式以及教職工代表不能“代表”等問題依然突出,[8]導致教師的知情權、表達權、監督權和決策權等各項權利實質上被少數教師或管理層壟斷。即便有普通教師主動參與,也可能被視為“多管閑事”。參與渠道不夠暢通,導致教師難以實現深度參與學校治理。
要促進更多教師參與決策,并在整體上提高教師參與深度,學校可以通過推動扁平化組織建設來實現。具體而言,就是要減少權力層級,降低權力落差,防止權力過分集中,讓學校領導力分布在學校管理者、教師以及干群互動的特定情境中,弱化傾向管理者個人行為的“英雄式”領導,強化多元參與的分布式領導。此外,學校可以進一步發揮教師在班級組、年級組、學科組、學段組中的作用,充分落實教師自主權,允許他們在能決策的事情上自己做主,提高普通教師直接參與學校治理的程度和話語權,進而影響學校整體決策和發展。
3. 重構學校文化,營造教師樂于參與的治理生態
提升教師參與學校治理的深度,不僅要保證教師能參與,而且要關注教師的實際參與意愿。教師是否愿意參與學校決策,很大程度上受學校文化的影響,因此我們需要基于數據表象,尋求可能缺失的文化元素,進而尋找可能的出路。
首先,學校需要構建共同愿景,以此引領激發不同教師參與學校治理的熱情。為此,學校要在提出辦學愿景時,充分發揮每位教師的主體作用,調動他們對學校發展的思考和投入,使教師把學校的發展與自己的發展聯系起來。其次,要切實為教師減負,保證教師有時間和精力參與學校治理。從上述結論可知,與對應群體比較,主科教師以及高學段教師參與學校治理的程度更低,在“分數至上”的評價趨勢沒有得到有效遏制的當下,這兩類教師比非主科教師和低學段教師承擔了更多的教學任務和壓力,也就不太愿意投入時間到學校其他事務中。當然,每所學校都有自己的校情實際,為此管理者要深入調研,探尋具有針對性與實效性的學校文化改善舉措和治理體制,這樣教師就會更關心學校,更愿意參與學校事務,參與深度自然就會提升。
參考文獻:
[1][6] 趙德成,周瑤.中國四省(市)校長領導力表現如何?—基于PISA2015中國四省(市)校長問卷的數據分析[J].中小學管理,2017(10):5-8.
[2] 孫小珍.小學教師參與學校管理現狀及對策研究—以X市S區為例[D].哈爾濱:黑龍江大學,2022.
[3] 馬欣.普通高中教師參與學校治理研究—以南寧市S中學為例[D].南寧:廣西民族大學,2022.
[4] 魏葉美.教師參與學校治理研究[D].上海:華東師范大學,2018.
[5] Arnstein S.A ladder of citizen participation[J].Journal of the American Planning Association,1969(4):216–224.
[7] 劉堂江,陳盼,王湘蓉.“三座高峰”再聚首,新議教育家辦學[J].未來教育家,2015(1):8-23.
[8] 尹達,田建榮.我國基礎教育學校章程:歷史沿革、現實反思與改進策略[J].現代教育管理,2016(5):43-48.
(編輯 王淑清)
注釋:① 本文系北京市教育科學“十三五”規劃重點課題“中小學學校治理現代化:問題、原因分析與改進”(課題批準號:CCAA2020037)的研究成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