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絲子丸抗衰老的理論淺析

胡周瑩 黃新艷

衰老是機體各細胞、組織器官、系統乃至生命個體的心理和社會功能表現出的隨時間推移，自發漸進性功能退化的過程[1]，具有自然而不可逆的特點。隨著組織器官的衰老，許多年齡相關性疾病也相繼發生，如高血壓病、腫瘤、帕金森病、阿爾茲海默癥和糖尿病等，嚴重影響人們的生活質量，也給社會帶來較大的經濟負擔。菟絲子丸出自清代沈金鰲的《雜病源流犀燭·卷八》，主治精少之癥，具有補腎固精、健脾益氣之效。導師黃新艷教授于臨床中發現，菟絲子丸臨癥加減，不僅對精少有較好療效，而且對衰老具有一定的防治效果。現從中醫基礎理論及中藥藥理學研究等角度對菟絲子丸在抗衰老中應用進行論述，以期為進一步研究及臨床運用提供借鑒。

1 衰老的現代理論學說

衰老的發生機制非常復雜，學說眾多，其中人們較為認可的有自由基學說、線粒體損傷學說、端粒縮短學說、細胞自噬、免疫衰老學說等。自由基學說認為，機體內活性氧(ROS)生成與清除能力失衡所導致的氧化應激是衰老的關鍵[2]，其研究表明衰老的本質特征是氧化應激反應能力(RRC)的減弱[3]。線粒體損傷學說認為，線粒體脫氧核糖核酸(DNA)損傷后，三磷酸腺苷(ATP)生成隨之減少所導致的細胞、組織和器官功能的減退是衰老的主要原因[4]。許多研究表明，線粒體在衰老的早期階段起關鍵作用。故以線粒體為靶點促進健康老齡化、預防和治療衰老相關性慢性疾病受到越來越多關注[5]。端粒縮短學說認為，端粒隨著細胞的增殖分化而逐漸縮短，一旦縮短至極限后，細胞將會停止分裂，走向凋亡。研究發現，如果將端粒酶活性下調，細胞的增殖就會被抑制，這會導致細胞衰老加速發生[6]。細胞自噬學說認為，自噬能在營養缺乏時降解大分子物質為細胞提供營養物質和能量，對細胞穩態的維持也有較好作用；自噬可以在機體氧化應激狀態下，減輕細胞的氧化受損；自噬還可以促進細菌和病毒的降解，減少機體在感染性疾病中受到傷害[7]。實驗研究發現，自噬水平的高低可以調節細胞衰老的進程，影響細胞的壽命。隨著年齡的增長，自噬水平下降，加速機體退行性改變，早衰和衰老相關性疾病也隨之發生[8]。

2 中醫對衰老的認識

中醫對衰老的認識從兩千多年前的秦漢時期就已開始，古人言：“人之情，莫不惡死而樂生”，千百年來，人們對長生不老的追求從未停止。中醫衰老學說也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主要有體質學說、五臟虛損學說、先天遺傳說、后天調攝說、邪實致衰學說、情志致衰學說等。體質學說認為體質能反應人適應自然、社會環境的能力和抵抗疾病的能力，以及體現人在疾病過程中的易感性和傾向性特征。研究表明，除平和質外的偏頗體質與衰老存在正相關關系，體質偏頗加速人的衰老，調理體質是延緩衰老的有效方式[9]。五臟虛損學說以五臟一體觀為核心，認為五臟結構、功能受損，導致臟腑中貯存的精微物質損失，人體則更容易出現衰老。《靈樞·天年》曰：“人生十歲，五臟始定……五十歲，肝氣始衰，肝葉始薄，膽汁始滅,目始不明。六十歲，心氣始衰，苦憂悲，血氣懈墮，故好臥。七十歲，脾氣虛，皮膚枯。八十歲，肺氣衰，魄離，故言善誤。九十歲，腎氣焦，四藏經脈空虛。百歲，五臟皆虛，神氣皆去，形骸獨居而終矣”。明確提出了人的衰老亦是有階段性的,且與五臟密切相關。五臟功能虛衰，功能失調，則精氣神減弱，易于發病；而五臟功能協調則有助于保持人體健康、防治衰老。先天遺傳說認為，人之始生，“以母為基，以父為楯”(《靈樞·天年》)，生育時父母狀態不佳，先天之精不充足，可導致腦髓不充、肌肉不豐、皮膚不榮、氣血不盛，這種孩子較普通孩子來說，更容易出現早衰之象。后天調攝學說則認為：“今時之人不然也，以酒為漿，以妄為常，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滿，不時御神，務快其心，逆于生樂，起居無節，故半百而衰也”(《素問·上古天真論》)，后天的不良生活習慣是導致過早衰老的重要原因，只有“法于陰陽，和于術數，食飲有節，起居有常，不妄作勞” (《素問·上古天真論》)，才能延年益壽，長命百歲，這也是現在中醫養生、防治衰老的重要著力點。邪實致衰學說認為，氣血津液運行不暢，導致氣滯、痰凝、血瘀等病理產物產生，二者又成惡性循環，使臟腑經脈失于濡養，則導致衰老。情志致衰學說認為，七情“太過”或“不及”皆可導致臟腑虛衰、陰陽失調、氣機逆亂，加速人體衰老；調攝精神，平和情志，則可養身延年。如《呂氏春秋》中記載：“精神安乎形，而年壽得長焉……大喜、大恐、大憂、大怒、大哀五者損神則生害矣”[10]。

3 菟絲子丸抗衰老的中醫基礎理論

菟絲子丸同名方甚多，本文所探討的菟絲子丸出自清代醫家沈金鰲所著《雜病源流犀燭》。原文僅記載本方組成藥物為菟絲子、山藥、蓮子、茯苓、枸杞子，主治精少。而從其組成藥物中不難看出，本方具有補腎、健脾、固精之功，對脾腎虛弱的滑精、少精、泄瀉、帶下等證有效。

3.1 從補腎論抗衰老腎為先天之本，受五臟六腑之精而藏之，而“精者，生之本也”(《素問·金匱真言論》)。如腎精過度耗散，則生命之本源衰少，如無源之水、無根之木，導致衰老甚至是死亡的發生。虞天明在《醫學心傳》中提出“腎氣盛則壽延，腎氣衰則壽夭”，認為腎氣的盛衰決定了人壽命的長短。《素問·上古天真論》云：“女子七歲腎氣盛，齒更發長。二七而天癸至，任脈通，太沖脈盛，月事以時下，故有子…七八肝氣衰，筋不能動，天癸竭，精少，腎臟衰，形體皆極。八八則齒發去”。詳細地論述了腎氣與腎精的盈虧、天癸的至竭和人體的衰老的密切關系，強調了腎氣的強弱對衰老與否、衰老的速度、壽命的長短的影響。

3.2 從健脾論抗衰老朱丹溪在《丹溪心法·鼓脹三十九》中寫道：“是脾具有坤靜之德，而有乾健之運，故能使心肺之陽降，腎肝之陰升，而成天地交之泰，是為無病”。中醫認為脾臟為后天之本，能調節其他臟腑之氣的過與不及，還能將后天水谷精氣充養先天之原，使人無病。脾在養生保健抗衰老中的作用非常重要，如同張景岳所說：“以人之稟賦言，則先天強厚者多壽，后天薄弱者多夭，后天培養者，壽者更壽，后天斫削者，夭者更夭”(《景岳全書·先天后天論》)。先天之資質不能改變，但可通過健運中焦之脾，來彌補先天之不足或增長先天之優勢。《壽世保元》曰：“凡養老之人，當以養元氣，調脾胃為主”。強調養生抗衰老須元氣充沛，而要使元氣充沛，就需以健運脾胃為主。沈氏認為，克水者為土，藏水者亦為土，脾腎二臟密切相關，治腎當配以健脾，謂之“其水得土之沖氣，而足為蛟龍之所潛藏……腎之蟄藏，必籍土封之力”(《雜病源流犀燭·卷八》)。羅淡生云：“然脾藥甚多，而必用茯苓、山藥二味者，實因補水故補土，水本濕土，又易生濕，故必須此二味，能滲土中之濕，則既無濕淫之患”。這也是沈氏在眾多藥物中選用茯苓、山藥二味來健運中焦脾土之意。

菟絲子丸中菟絲子能補益肝腎、固精縮尿，枸杞子滋腎、潤肺、補肝、明目，兩藥俱補益腎氣，補養先天之本。茯苓利水滲濕、健脾寧心，山藥健脾、補肺、固腎、益精，兩藥合用，健運中焦脾胃，充養后天之本。蓮子具有補脾止瀉、止帶、益腎澀精、養心安神之效，與菟絲子一同固澀腎精，減少后天調攝失常導致的精氣過度耗散。諸藥在補腎健脾之外，尚涉及肝、肺、心三臟，執簡馭繁，五臟同調，且五藥均藥性平和，制成丸劑，于長期服用中取得更好的療效。

4 菟絲子丸抗衰老的中藥藥理學研究

4.1 菟絲子菟絲子味辛甘，性平，有補腎益精、養肝明目、固精縮尿、安胎止瀉之效。《神農本草經》記載菟絲子具有“補不足，益氣力，肥健”之效，李中梓亦認為其“久服強陰堅骨，駐顏明目輕身”。樸金花等[11]在研究中發現，菟絲子可通過調整T淋巴細胞組成來增加白細胞介素-2(IL-2)的產生和分泌，從而增強老年小鼠的免疫功能來發揮抗衰老作用。劉海云等[12]通過實驗證實菟絲子可以清除機體產生的過多自由基，提高體內抗氧化酶活性，增強自身抗氧化能力，從而達到抗衰老的效果。

4.2 山藥山藥具有益氣養陰、補益肺脾、補腎固精之效，《神農本草經》記載其“補中益氣力，長肌肉，久服耳聰目明”。現代研究認為山藥具有抗氧化、抗衰老、調節免疫、抗腫瘤、降血糖等作用。山藥作為抗衰老藥物其主要活性成分為山藥多糖，張麗梅等[13]通過動物實驗發現，山藥多糖能降低肝、腦組織中衰老基因p53、p21的表達，具有增強抗氧化酶活性，能有效延緩機體衰老。梁亦龍等[14]通過果蠅生存實驗發現，山藥多糖可明顯提高各濃度實驗組果蠅體內的超氧化物歧化酶(SOD)、過氧化氫酶(CAT)活力，降低丙二醛(MDA)含量，明顯延長果蠅的壽命。

4.3 蓮子蓮子有補脾止瀉、止帶、益腎澀精、養心安神之效，為歷代補益抗衰之佳品。現代藥理學研究發現蓮子具有抗衰老、降壓、抗心律失常等作用。苗明三等[15]實驗發現蓮子多糖可顯著拮抗D-半乳糖所致的衰老模型小鼠血SOD、CAT、谷胱甘肽過氧化物酶(GSH-Px)活力的降低，且大劑量蓮子多糖可升高血漿、腦勻漿中的過氧化脂質(LPO)水平，小劑量可升高肝勻漿中的LPO水平，說明了蓮子的抗衰老作用。夏琨[16]通過隨機分組對照實驗，得出蓮子分離蛋白能顯著提高動物體內CAT、GSH-Px、SOD的活力以及皮膚中的羥脯氨酸含量，且以高劑量組效果更為明顯，說明了蓮子對抗衰老具有一定作用。

4.4 茯苓茯苓味甘，藥性平和，有健脾養心安神、利水滲濕之效。《神農本草經》將其列入上品，稱其“久服安魂、養神、不饑、延年”。侯繼安等[17]發現，茯苓多糖可顯著降低老年大鼠體內自由基水平，提高老年大鼠自由清除酶活力及耐寒、抗疲勞能力，表明茯苓多糖較好的抗衰老作用。安文林等[18]通過實驗發現，茯苓水提液能明顯抵抗疊氮鈉引起的神經細胞線粒體還原MTT能力下降及微管結構紊亂，維持細胞的正常功能及形態結構；能雙向調節神經細胞內鈣離子濃度，維持細胞內鈣穩態，對防治神經退行性病變如老年癡呆、血管性癡呆及帕金森等具有一定效用[19]。

4.5 枸杞子枸杞味甘性平，有滋補肝腎、益精明目之效。早在《神農本草經》中就有記載枸杞有抗衰老之效，謂之“久服堅筋骨，輕身不老，耐寒暑”。現代學者們也通過實驗證實了枸杞的抗衰老功效。枸杞子中的主要作用成分為枸杞多糖、甜菜堿，具有抗氧化、抗炎、抗輻射和保護細胞的作用[19]。劉杰等[20]通過實驗發現枸杞多糖可以提高衰老模型小鼠血液中SOD、CAT、GSH-px水平，降低MDA值，抑制機體中自由基的生長及減少脂質過氧化反應從而起到抗衰老的作用。枸杞中甜菜堿成分不低于0.3%，而研究發現甜菜堿可以通過抑制紫外線B(UVB)來減少皮膚損傷及皺紋形成，發揮抗衰老的作用[21]。另外，還有研究表明，甜菜堿可調節環氧合酶-2和腫瘤壞死因子水平，對抗衰老起到積極作用[22]。

5 小結

菟絲子丸補腎固精，健脾益氣，是治療腎虛精虧，脾氣虧虛之證的良方，而腎、脾二臟為先后天之本，對人體的衰老具有重要意義，且方中藥物多為歷代抗衰老方劑中的高頻用藥，得到歷代醫家的肯定。然而目前對菟絲子丸抗衰老的系統藥理藥效學研究開展較少，作用機制、方劑整方及配比變化藥效學物質基礎仍不清晰，單位藥物抗衰老多停留在動物實驗階段，有待通過從臨床評價等角度系統深入研究，為臨床用藥提供借鑒，也為延長人類平均壽命，助推健康衰老和健康中國戰略而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