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82年生的金智英》看女性性別困境

□代白鋆/文

《82年生的金智英》是韓國作家趙南柱創作的一部女性題材的短片小說，作品以金智英的生活為媒介，捕捉其面對集體、組織和社會時的面貌表現，真實、清晰地揭露出韓國女性在學校、家庭、社會、工作等環境下所遭受的挫折和不公。金智英在這一路中時感困惑、矛盾和挫折，時而又小心翼翼地進行著反抗，既映射出當代韓國女性真實的生活狀態，又反映出韓國女性在“規矩”生活中倍感壓抑的辛酸與無奈。

2019年改編的同名電影上映后，在韓國社會引發廣泛關注，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男女雙方評論兩極分化嚴重的現象[1]。一方面，有人認為這部作品赤裸裸地反映了社會現實，反映了女性的性別困境，眾多女性也紛紛發聲“我就是金智英”，可見“金智英”不僅是韓國當代女性群體的代表，也是韓國女性呼吁平權的符號表現。另一方面，因其揭露出當代社會的可怕與時代傷疤，使部分男性表現出了極大的敵意，他們認為這是對男性的一種丑化，將其劃分是極端的女權主義作品，聲稱這是對社會問題的一種夸大，是“被害妄想癥的狂歡”。基于此，從小說內容入手，圍繞金智英的生平，從家庭、社會和職場三方面對韓國女性所遭受的性別困境進行分析，反思當代女性在社會中所遭受的無處不在的惡意。

1 當代女性的家庭困境：傳統觀念的束縛

金智英出生于韓國普通家庭，家庭中除父母外，還有一個姐姐和弟弟，從家庭成員的構成上不難看出金智英的家庭是一個受傳統“傳宗接代”觀念影響的“重男輕女”家庭。金智英幼年時常因貪吃弟弟的奶粉而遭到奶奶的嚴厲責罵，在奶奶責罵的語氣和眼神下，金智英時常出現自己連“阿貓阿狗”都不如的想法。但幼年時期的金智英卻并未表現出對弟弟的羨慕，只因她自出生起已經對這種差別對待習慣了。長期以來，家庭中“一切以弟弟為尊”的做法已經在金智英的意識中合理化。加之在奶奶“幸好生了四個兒子”和爸爸認為生女兒是“觸霉頭”的原生家庭影響下，金智英的女性自我意識始終處在壓抑之中[2]。

金智英步入中學后，在補習結束深夜歸家的路途中遭到騷擾和侵犯，幸虧在同車女性的幫助下才得以解圍。但這一事件卻導致金智英受到父親的指責，父親認為是因為金智英行為不檢點，穿著不保守，缺少警惕心才出現這樣的事情。很難想象這一無比荒謬的“受害者有罪論”出自金智英父親口中。反之，只有同車的好心人女性才告訴她此次事件的發生錯不在她，而是因為“這世上有太多奇怪的男人，是那些人有問題”。但金智英卻無法忽視父親的責怪，開始拒絕去補習，失去了笑容，總是小心翼翼地生活。自此，父親落后的傳統觀念導致金智英的心理健康成長受到抑制，甚至出現扭曲。

婚后的她雖然擺脫了原生家庭的影響，但又進入到另一個牢籠的束縛之中。因暫時沒有要孩子被長輩們惡語相向，而在依照家人意愿懷上女兒后，長輩卻又表示希望下一胎生個男孩。仿佛在他們眼中，女人就是要生孩子，而且還要生出兒子才行。這并非只是老一輩人才有的思想，與金智英年紀相近的女性友人同樣會因第一胎是女兒而無法在家庭中獲取應當的地位。這種無止境的要求牢牢束縛住了金智英，最終在家庭壓力的逼迫下只能辭職，犧牲了個人理想，放棄了實現自身價值的機會。

而金智英的母親吳美淑則是上一代“金智英”的縮影，自小因家庭貧困而放棄讀書，十五歲開始在紡織廠里工作，只為給家中的哥哥和弟弟交學費。在老一輩家庭中“重男輕女”思想的滲透下，家中的女性也自愿犧牲自我幫助兄弟。然而，吳美淑這一代的“金智英們”卻并不全是屈服于男性不予反抗，他們也會提出自己的建議，表達自己的想法，在面對斥責女兒的丈夫時，媽媽漲紅了臉，勃然大怒地反駁丈夫、維護女兒。可見她并不愿女兒重蹈自己的覆轍，希望女兒不要在錯誤的傳統觀念的束縛下生活。她認為女性并不是傳宗接代的“工具”，女性也具有獨立的人格以及追尋個人價值的權利，這是對女性尊嚴的一種捍衛[3]。即便如此，她們覺醒的女性意識卻仍受傳統觀念的限制，在“重男輕女”“男尊女卑”等思想的長久侵蝕下，這些傳統觀念已經逐漸轉變為難以逆轉的固化思維，這無疑是金智英難以脫離家庭困境的關鍵原因。

2 當代女性的社會困境：關懷思想的缺失

雖然在步入現代社會之后，韓國女性的地位已經有所提升，但她們在社會屬性和生理屬性方面，仍存在明顯的弱勢[4]。因此，女性在面對由男性所制定的各種規則時，會產生出表現形式多樣的弱勢群體與強勢社會間的沖突矛盾。小說中則通過幾個情節的描寫，對韓國女性在社會中所面臨的困境進行表現。

小說開篇中，金智英的丈夫鄭代賢獨自去找精神科醫生咨詢妻子的情況，從丈夫極力安慰妻子，想要幫助妻子恢復健康的做法中可以看出丈夫對金智英的體貼和關心。從行為上看似是模范丈夫，卻在規勸智英生孩子中說道“我會幫你的，別擔心，我會幫孩子換尿布、泡奶粉、用開水煮紗布殺菌的。”這種“幫助”雖然看似很溫情，表現出丈夫對智英的體貼，但從本質上卻將自己和智英對立開來，他自己已經將生孩子默認為是女性的本職，將家庭責任自顧自地推給智英，使智英獨自承擔本應由兩人負擔的責任，而他則認為自己賺錢養家已經做出了極大的付出。丈夫作為金智英在結婚后最為親近的男性，卻沒能真正做到對妻子的理解與關懷，其實這也是對壓迫女性行為的一種縱容。

最終金智英在丈夫和婆婆的催促下，無奈只能提前了生孕計劃。而在孕后智英因手腕使用過度去看醫生處的描寫，則表現出韓國社會對全職太太付出的不屑。當智英表示“不可能不用到手腕”時，醫生卻發出“現在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好辛苦的？”的質疑。由此可見，即使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醫生，也對全職太太存在錯誤的認知，認為全職太太無疑是輕松、享福的工作，只是男人的附屬品[5]。這種不經意間的質疑正是韓國社會對女性偏見的隱秘表現。

小說中還有一段陌生人稱呼金智英為“媽蟲”的情節，令人印象深刻。智英僅僅是在女兒熟睡的時間去公園為自己買了一杯打折的咖啡，卻被附近的上班族所嘲諷是“媽蟲”，說智英是心安理得花著老公的錢，卻整天無所事事。“媽蟲”是韓國近年來的新造詞，其作為一個貶義詞，最初的意思是指那些無法在公共場合管教幼童大聲喧嘩的年輕媽媽，之后逐漸演變為對沒有經濟來源、只能依靠丈夫收入生活的全職太太的嘲諷。之前的金智英也具有職場白領的身份，但因家庭育兒的責任，卻選擇犧牲自我價值[6]。然而，這種行為卻遭到路人的嘲諷，可見韓國社會對“全職太太”的錯誤認知已經成為固化思維，諸如智英的全職太太們備受社會的歧視與壓迫。

3 當代女性的職場困境：職場體制的欠缺

在傳統觀念下，人們認為男性與女性所需要承擔的社會職責是不同的。多數人總習慣于男性負責養家糊口，認為男性是家庭的“主要經濟來源”，在這樣的頭銜下使得男性地位始終高于女性，且具有支配女性的權利。而女性則被普遍認為她們的職責是照顧家庭，無論面對什么事都要以家庭為主。由此，社會中出現大量的全職主婦，她們并不需要工作，唯一的任務就是輔佐男性。雖然隨著時代發展，這種觀念已經有所改觀，女性擁有了更加廣闊的發展空間，但在根深蒂固的傳統觀念的影響下，眾多職場仍秉持著男性能力高于女性的錯誤認知，甚至部分職場會在男女職工同等表現時，忽視女性，選擇給男性更多的機會。這種情況究根結底就是職場體制的欠缺和不完善。

小說中，金智英在剛畢業時是一家企劃公司的職員，自認為表現優異的她卻在一次職場晉升中遭遇滑鐵盧。即使金智英的工作能力要比大多數男性同事優秀，但在公司選拔核心項目組成員時，卻仍被排除在外。當金智英鼓起勇氣向上司討要說法時，卻得到一個極其荒謬的答案，只是因為她是女人，公司認為與其為撐不下去的員工補足相關福利使其撐下去，不如將資源投到能撐下去的員工身上來的有效，而金智英被劃為撐不下去的原因則是她身為女人要生養孩子。更為諷刺的一點是，提出這一語論的上司正是女性，而她得以成功的原因則是自己拋棄了妻子、母親的家庭角色。

韓國女性面臨職場困境的主要原因就是現行職場體制中男女的不平等。據相關調查顯示，韓國有31%的受調查者認為女性所面臨的第一大問題就是如何做到家庭與工作之間的平衡，女性時常因生育問題而失去職場工作的黃金時期，并且在生育后為了家庭考慮選擇辭職做家庭主婦。因為多數企業普遍認為將同等的資源投給男性會帶來更多的回報，職場上的“重男輕女”正是企業追求利益最大化的表現。此外，女性在職場中還會因自身的生理差異而遭受性騷擾或侵害。男性領導在面對女性職員時，總是無所顧忌、肆無忌憚，無論是面試時的露骨提問，還是酒桌應酬上的黃色笑話，女性好像天生就應該接受這種隱含的羞辱行為。由此可見，在韓國職場中，女性無論是在心理還是在生理上始終處在弱勢。更恐怖的是，在金智英辭職后，公司出現了偷拍事件，女性職員的隱私遭到侵犯，嚴重危害了女性職員的心理健康發展，導致每個女性職員都異常害怕，心力交瘁。這是韓國父權制社會的歷史遺留問題，也是在嚴峻的職場競爭下，男女競爭加劇所導致的負面影響。在韓國，隨著女權呼聲的提高，政府已經出臺相應的法律法規為女性的權益提供保障，這卻使得存在于韓國男性中的“厭女文化”瘋漲，甚至逐漸演變為仇恨，所以《82年生的金智英》才會被稱為“一場被害妄想癥的狂歡”。

《82年生的金智英》借助小說語言，細膩地描繪出主人公金智英的真實生活狀況，表現出的是在日常化的生活中最尖銳的問題。很多女性讀者表示，在看《82生的金智英》看到最后時，已經分不出作者寫的是金智英，還是寫的就是自己。在提倡男女平等的今天，女性群體的生存環境仍不樂觀。女性群體在社會中遭受的惡意也不僅僅局限在《82年生的金智英》這部小說之中，文學作品更像是反映社會真實生活的一面鏡子，發生在金智英身上的事也許不會全部發生在同一位女性身上，但一定有這樣的女性們，她們曾經歷過或正經歷著一件乃至多件發生在金智英身上的事。這部小說代表的并非是金智英個人，而是韓國女性甚至是東亞乃至世界女性。真實社會中存在的這些惡意充斥著女性生活的方方面面，是對女性尊嚴的嚴重侵害。

4 結語

女性并不應該生活在有如此惡意和歧視的環境之中，無論是在家庭、社會還是職場，女性都應該受到基本的關懷和尊重。正如作者所期盼的那樣，愿世間每一個女兒，都可以懷抱更遠大，更無限的夢想。■

引用

[1] 孫義卓.《82年生的金智英》：韓國女性電影的“一種關注”[J].藝術家,2022(8):158-160.

[2] 王琦,趙曉明.社會生態系統視角對女性成長的影響——以電影《82年生的金智英》為例[J].吉林廣播電視大學學報,2021(6):91-94.

[3] 張晴晴.以《82年生的金智英》和《我的姐姐》為例——分析當代女性主義電影中女性的身份認同[J].戲劇之家,2021(34):150-151.

[4] 張超宇.從女性主義視角解讀《82年生的金智英》女性形象建構與解構[J].牡丹,2021(4):100-102.

[5] 張茜.《82年生的金智英》女性形象探析[J].文學教育(上),2021(8):54-55.

[6] 麥仝歷.女性走向自為之路——從存在主義女性主義視角解讀《82年生的金智英》[J].名作欣賞,2021(29):110-114.